20.梦醒

殿下快醒醒 写离声 5520 字 7个月前

董晓悦听懂了,虽然难以置信,可梦里的世界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无咎为了救她连性命攸关的东西都毫不犹豫地扔了过来?

她实在不明白,萍水相逢,至于吗?

董小姐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现在她也无暇分析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到底什么性质,她只知道太重了,她承受不了。

说起来董晓悦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拿三片金叶子买的温柔一刀呢?虽然听起来就没啥杀伤力,但这时候有把美工刀也聊胜于无吧

刚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脖子上的感觉不对劲,原本冷硬的刀刃突然像硅胶一样软了下来。

眼看着子柔离月母珠只有一步之遥,五官被贪婪扭曲得有些狰狞,他正想拖着董晓悦蹲下来去捡珠子,突然感觉手下的刀有些异样,不禁诧异地停下动作。

董晓悦立即反应过来,用力抓住子柔的胳膊,一低头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

子柔嘶了一声,用了狠劲将她甩开。

董晓悦只觉牙齿都要松脱了,牙关一松,被他挣了出去。

子柔下意识地抬手便往董晓悦身上刺,却没有听到刀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再看那原本坚硬的铁器,竟然像条舌头一样软趴趴地垂下来。

子柔从没见识过如此妖异的东西,不禁大骇,董晓悦没放过他短暂的愣怔,手肘猛地往他小腹脆弱处一顶。

又趁着他吃痛弯腰躬身之际灵巧地转过身,两手揪住他头发往下扯,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右膝,迅猛地往上一顶。

子柔本来也不是什么高手,只不过占着力量的优势,此时手无寸铁地被人偷袭要害,当即痛得倒在地上。

无咎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感同身受地夹紧双腿。

在场众人都被世子夫人突然爆发的战斗力惊得呆若木鸡。

董晓悦趁着子柔不能动弹,连忙扑向月母珠,把它紧紧攒在手心里:好歹帮他抢回来了,也算还了他一个人情吧?

子柔意志力十分顽强,吃了董小姐一记断子绝孙腿,竟然还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抢夺珠子。

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行云流水地搭箭弯弓,几乎用不着瞄准,对着半跪着的子柔便射出一箭。

只听弓弦嗡鸣,箭矢带着千钧之力破空而去,箭镞从子柔脑后贯穿他左眼,深深钉入泥土中,箭尾羽翎仍在兀自颤动。

董晓悦转过身一看,哪来子柔的尸体,被箭矢牢牢钉在地上的分明是一只独腿猿猴:“山魈?”

她抬头看世子和侍卫们,却见他们脸色如常,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那景象。

无咎一张讨债脸,朝她招招手:“过来,孤同你算一算。”

那声音有些古怪,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空气,而是水,她困惑不已地朝他走去,没走出两步,握着月母珠的手突然一空,摊开手心一看,那珠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半截红绳——正是她留下当线索的那截红缨绳。

正纳闷着,董晓悦又察觉脚下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双脚离地,而且有越升越高的趋势——她飞起来了。

董晓悦刚意识到这一点,便觉脚底呼呼生风,速度陡然加快,来不及跟便宜夫君打个招呼,她便如同升空的火箭,“嗖”一下上了天。

“夫夫人”白羽仰着头,不住地揉眼,“夫人这是羽化登仙了?”

这羽化登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应该衣袂翩翩、飘飘悠悠地慢慢飞走么,怎么跟支箭似的,飞得一点也不好看。

无咎没心情给他解惑。他正盘算着回去怎么跟她算账,便看到辛辛苦苦追回来的夫人毫无预兆地腾空而起,脚底冒着两道青烟,直直地蹿上了云霄,须臾之间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辣椒水老虎凳还没上呢!她怎么敢就这样飞了!

不知是不是丢失了珠子的缘故,无咎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胸口像压着块巨石一样,逐渐喘不过气来。

头疼越来越厉害,简直像有一把刀插进他的头颅。

就在他恍惚以为自己快要疼死的时候,有个从未听过却又莫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雁奴,醒醒,该回去了。”

谁是雁奴?无咎心道,我明明是阿丸是么?

这念头一闪,他便感到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后一扯。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董晓悦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及,自作孽不可活。

当初千辛万苦从楚国逃出来,现在又绞尽脑汁地想和世子接上头。

她和子柔之间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一张脸皮底下暗流汹涌,已经到了接近剑拔弩张的地步。

她能感觉到子柔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她几次三番想趁着他熟睡的当儿开溜,可他总是恰到好处地醒来,抓她个猝不及防,董晓悦简直怀疑他脑内是不是安了个雷达专门监测她。

屡次半夜三更被抓现行,董小姐只得把锅甩给膀胱,树立了尿频尿急尿不净的形象。

每当这种时候,子柔总是给她一个凉凉的笑容,董晓悦心知肚明,那笑容的意思是“我都知道但就是不拆穿你看你蹦哒。”

在两人持续的斗智斗勇过程中,他们离楚国越来越远,他们被楚国人找到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每次投宿离大路近一些的传舍、客馆或者民家,董晓悦总是想方设法留下一小截红缨绳和关于去向的线索,然而她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第一次留下的线索便是南辕北辙,即使信物送到了无咎手里,他们也会往相反的方向追踪。

眼看着那条长长的红缨绳越来越短,只剩下不到十厘米长的一小段,董晓悦心里越来越焦躁。

然后某天半夜,她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照例一摸心口,却发现那段缨绳不翼而飞了,连同绳子一起不见的还有她睡前夹在胳肢窝里的断刀和缝在腰带里日夜不离身的□□。

这几样东西,与其说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不如说是她精神上的慰藉,一朝丢失,她脑子里那根已经岌岌可危的保险丝终于挺不住,熔断了。

董晓悦猛地坐起身,连鞋都顾不上趿,光着脚没头苍蝇一样在传舍客房里到处翻找,一不留神撞到床尾坐着的人,这才发现子柔不知何时醒了,还莫名其妙到了自己床上。

“你在找什么?”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董晓悦蓦地一僵:“公子何时起来的?”

子柔背对窗口,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显得冰雕一样冷硬,平日那屡细若游丝的人气也消失殆尽了。

他没回答董晓悦的问题,从榻边捡起火石,灵巧地把油灯点燃,细弱的火焰轻轻摇曳,自下而上把他的脸映亮——这是典型的鬼光效果,配上他那阴森森的神情真能把人吓尿了。

董晓悦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双腿流去,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逃跑的准备,可是仅有的一扇门闩着,她根本无路可逃。

“是在找这些么?”子柔弯眉笑眼地冲她摊开掌心。

董晓悦这回是真的冷彻心扉,他手心里的确是她的红缨绳,而且不是一截,是一束,总有五六根,也就是说,除了她留在那猎户柴房里的那截之外,其余的都被他发现并且收走了。

“你很聪明,比我想的聪明。”子柔终于彻底撕去了伪装,董晓悦不合时宜地感觉这样的他反而顺眼少许。

“你想怎么样?”董晓悦破罐子破摔,连尊称都省了。

子柔从袖子里掏出团皱巴巴的布,在她面前抖开,董晓悦定睛一看,是一张画像,虽然皱得变了形,可她还是能依稀认出自己的模样。

“这是你的真面目吧?我该怎么称呼你?没有武艺的流水刀,抑或是……鲁姬?”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董晓悦反倒平静下来,有种近乎解脱的轻松:“既然你知道我既不会杀人又不是真正的楚世子夫人,带着我逃亡只是个累赘,要杀你就杀吧,最好别剐,费时费力损人不利己。”

子柔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不说话。

董晓悦只好接着道:“钱是陈子收的,我一个子都没拿到,你们要退款去找他。”

子柔悠然地起身走到她跟前,抽出她那把断刀,用刀刃挑起她的下颌。

董晓悦知道对子柔这种人下跪求饶都没有,索性硬气到底,尽管心里害怕得要死,愣是梗着脖子没退缩。

“你的所值何止万金,”子柔轻轻叹了一声,目光在董晓悦的脸上逡巡了片刻,粗暴蛮横地拎起她的胳膊逼她起身,“走罢,该去见客了,世子夫人。”

董晓悦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车马声和脚步声,意识到现在是半夜三更,传舍周围的动静很不寻常。

只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楚国右领宁氏白羽,求见公子子柔!”

说是求见,那口吻却是咄咄逼人,全没有求的味道。

子柔一手持刀抵着她脖子,用另一只手打开门闩。

这家传舍很小,总共只有一进,连同主人的住处在内也只有三间房,围着狭小的中庭。

这一晚只有他们这两个客人,董晓悦一出房门便见院门大敞,庭院中站着好几个披甲执锐、手持火把的士兵。

传舍主人缩着脖子驼着背,提着盏小油灯,在煌煌的火把中间显得凄凄惨惨、孤立无援,他只是在远离大道的偏僻处经营着一家小小的传舍,做梦也没想到会摊上这种事,吓得噤若寒蝉。

不过也没有人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