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人命

殿下快醒醒 写离声 5238 字 7个月前

董晓悦下意识地伏低,抱住老虎的脖子,感到身下虎躯一震。

“山魈,吃人,不好。”老虎说道。

这低沉的声音莫名熟悉。

“呃……燕王殿下?”

老虎甩了甩尾巴:“老虎!”

董晓悦不知怎么听出了一丝傲娇:“行行行,老虎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貘,”老虎殿下惜字如金,“去见貘。”

隐烛山附近地势险峻,人烟稀少,眼看着已是薄暮时分,师侄俩还没找到这一夜落脚的地方。

就在董晓悦以为他们这一晚得露宿野地喂蚊子的时候,宸白羽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嘴道:“师叔,那边似乎有房舍。”

董晓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半山腰上有房屋的影子,在暮霭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道:“离这儿没几里路,趁着天还没黑,咱们赶紧过去。”

夏夜在荒郊野外露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提蛇虫鼠蚁,光是战斗机似的野蚊子就够他们受的了——咬她这草民也就罢了,这可是燕王殿下的金躯。

山中的天色暗得很快,轻纱般的紫色暮霭揭去,露出底下澄澈的墨蓝色夜空,一轮明亮的满月从山间升起,漫天星斗顿时黯然失色。

那座半山腰的小屋也亮起了火光,孤零零的一点嵌在黑沉沉的大山剪影中,大约是樵夫或猎人的住处。

师侄俩牵着毛驴,沿着羊肠般的山路一直走到月上中天,终于走到了小屋附近。

让他们意外的是,那并不是山民的住处,而是一座废弃的小庙,有人先他们一步在此借宿,他们方才看见的火光便是先来者生起的火堆。

这破庙看着十分古旧,山门已经塌成了一堆乱石,掩在半人高的杂草中,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董晓悦拨开草,借着月光瞅了瞅,发现其中一块上刻着“修梵”两字,应当是寺庙的名字。

不是兰若寺就好,董晓悦心道。

宸白羽却是踟蹰不前,皱着眉头苦着脸道:“宁睡荒坟,不宿破庙……等等……师叔你看那门边的怕不是……”

董晓悦原本以为内门边的是石俑,经师侄一提醒,才发现那东西有点古怪:“难道是……”

话音未落,那东西突然动了动,像野兽一样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两人下意识地拽过驴子,躲藏在石堆后面。

他们猜测得没错,果然是一具僵尸,那么庙里的就是同道中人了。

师侄俩警觉地相视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有驭尸道人来到隐烛山,无论是否是巧合都让人有些不安。

“要跑么?”宸白羽悄声请示师叔。

守门的僵尸一吼,庙里的人自然发现了动静,他们这时候逃跑反而引人生疑。

董晓悦摇摇头,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化尸符悄悄贴在自己心口——她出发前写了一沓乱七八糟的符咒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最先用到的却是写着玩的化尸符。

一贴上化尸符,董晓悦的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动,仿佛奔流不息的河川刹那间冰封,她的体温迅速下降,目光变得涣散,瞳孔放大,血色褪尽,燕王殿下本来就生得白皙,此时在月光下更是白得瘆人。

宸白羽在九疑山时就见识过这种符咒的威力——他那无良的师叔当然不会贸然拿自己试验,他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小白鼠。

不过董晓悦突然祭出此符,小师侄还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师叔?”

“嘘,”董晓悦呼出的气也是冷的,带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非花,“先去探探他们的底细再说,一会儿装像点,别露馅了。”

原身宸彦道长灵力高强,变成了僵尸也是不同凡响,宸白羽扮演的角色是“尸主”,自然也得伪装成与之相配的高手,宸白羽是个老实孩子,当即露出便秘般的神情:“师师叔这这这”

“别叫我师叔。”董晓悦白了他一眼。

只听由远及近的叮铃铃一阵响,庙中人已经推开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何人在外面?”却是个妙龄女子的声音。

宸白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站起身作了个揖:“小道乃长林派顾闻真人再传弟子吴陔,欲往许州,途经宝刹,打扰扰了小娘子清静,还请见谅。”

长林派顾闻真人号称有弟子三千,再传弟子就更加数不胜数,自称顾闻真人的再传弟子就跟网上披个“123”的马甲差不多。

不过被师叔赶鸭子上架,他这表现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董晓悦面无表情地落在宸白羽身后五步,仗着自己是僵尸,肆无忌惮地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着眼前人。

此为防盗章三月的江南,柳色新新,莺飞草长,连雨都缠绵如丝。

丹阳城外是燕军驻地,营外壁垒分明,营中竟然有序,黑地燕字旗在微风中轻轻飘扬。

前日刚打了一场胜仗,将士们士气高昂,都觉凯旋在望。

主帅营帐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殿下如何了?”副将吴陔步履匆忙地走入帐中,压低声音问守在榻边的丁先生。

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伸出苍老干枯的手,抖抖索索地把床前帐幔掀起一角。

燕王梁玄双目紧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两手端正地摆在胸前,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左手手背上有一条细细的黑色,蛇影一般蜿蜒至袖口。

吴陔摘下头上的战盔,重重叹了口气:“丁先生博学多识,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邪门毒物吗?”

吴陔是个急性子,同样的问题来来回回不知问了几遍,丁先生知他秉性如此,并不介怀,仍是耐心作答:“老朽见识浅薄,不知世上有此奇毒,实在惭愧。”

吴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又说错话了,再看那丁老翁一夜之间又添了不少白发,原本炯炯的眼睛此时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不似平日那般老奸巨滑,倒像个平常老者,不由恻然:“丁先生莫要自责,要怪就怪那下毒之人心思歹毒,叫人防不胜防。”

丁先生摇摇头:“都怪老朽大意了。”

梁玄这次南下,一路上遇袭遇刺是家常便饭,这回不过五六个死士,身手也是平常,燕王殿下压根不放在眼里,和数名亲卫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解决了,只可惜原本打算留的活口在半路上莫名暴毙。

梁玄也不以为意,只是命人将死士的尸体捆起来挂在马上,待回了营中叫大夫查验。

他毫发无伤地回到帐中,还和沿途的将士们颔首致意,谁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谁知当夜就出了事。

先是两个亲卫相继身亡,先毒发的那个受了点轻微的刀伤,另一个则只是搜身时触碰过刺客的尸首。待众人发觉事有蹊跷,燕王殿下已倒在帐中不省人事。

丁先生闻讯匆匆忙忙赶到帅帐,一摸燕王的脉门便知凶多吉少。

其实燕王殿下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匪夷所思。事后他仔细查验燕王带回来的死士尸首,才发现此人浑身上下浸透剧毒,竟是个谁碰谁死的毒人。

按理说这毒又凶又急,顷刻之间已经入了心脉,那侍卫不过搜身时碰到毒人的肌肤就不治而亡,燕王殿下手背上不慎溅了一滴毒血,竟然保住了性命,丁先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感叹,天潢贵胄大约有真神护体,命就是比常人大些。

“殿下何时才能醒转?”吴陔没头苍蝇一般在帐中来回踱步,“好在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将士们都蒙在鼓里,可殿下迟迟不露面,时间一长总免不了军心动摇。”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有劳吴将军勉力支撑十日,十日之内,老朽若是找不到解毒之方,便以死向殿下谢罪。”丁先生苦着脸道。

他估摸着燕王这状况最多撑个十来天,以死谢罪当然是说说的,可主公一死,他这谋臣生涯也就走到头了,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滚回老家种地。

“先生言重了。”吴陔瓮声道,心说燕王死了咱们全玩蛋去,要你这条老命有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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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刚跟他科普过大气层的知识!

董晓悦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的大窟窿,来不及腹诽燕王殿下的科学素养,就听见天边传来“嘎啦嘎啦”的响声。

董晓悦心道不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头顶蓝天以窟窿为中心,迅速绽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裂纹,接着震耳欲聋地一声炸响,碎成蛋壳一样的天空裂片纷纷坠落。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土地开始震颤,原本方圆不足一里的空地突然暴长,片刻长成了一望无垠的草原。

董晓悦本来还指望着靠那些大树遮挡一下,这下子全没了指望,她只好靠着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左闪右避。

冷不丁有个东西砸中了她的脑袋。那东西“呱”地叫了一声跳到地上。

董晓悦定睛一看,竟是只碗口大的蛤蟆,稀罕的是那蛤蟆穿着一身红衣裳,脑袋上还顶了一朵绢花。

蛤蟆转过头瞪了她一眼,高声骂道:“大胆刁民!”

董晓悦张口结舌的当儿,蛤蟆已经撒开四条腿开始狂奔,身后还跟着一串戴高帽穿彩衣的小蛤蟆。

千疮百孔的天空不断往下掉东西,从饭碗、水缸、铜盆、痒痒挠之类形形色色的日用品到整座三进带花园的大别野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她见过没见过的动物,一落地就撒丫子跑。

不一会儿天空中开始啪啪往下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士农工商、和尚道士、太监宫女,应有尽有。

这些人大多是古代装束,有穿金戴银的,也有荆钗布裙的,还有身披铠甲骑着战马的,全都高声叫嚷着朝一个方向狂奔。

董晓悦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时不时有人被掉落的东西砸中倒地,化成一股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