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问问。”
“此人乃是晋国庶公子子柔”女官答道。
果然是他!进入这个梦境那么久,总算看到了一线曙光。
“他平日”
“嘘!”女官朝她使了个眼色,“世子回来了。”
董晓悦做贼心虚地抬起头,果然见屏风外有个颀长的人影走近,外头传来侍女们请安的声音。
不一会儿楚世子便绕过屏风来到董晓悦的面前。
女官向夫妇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顿首礼退了出去。
屏风里只剩下董晓悦和楚世子大眼瞪小眼。楚世子大约喝了不少酒,双颊和眼眶都染了薄薄的酡色,看向董晓悦的目光有些直愣愣的,眼珠子却格外的亮。
醉了好,醉了胜算大一点,董晓悦偷偷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薄汗。
屋子四角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最后只剩下案头的一双红烛,帷幔的影子重重压下来,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显得逼仄。明知道只是个梦,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董晓悦破天荒地害起臊来,几乎冲淡了被逼杀人的焦虑。
两人僵持着不说话,呼吸却都沉重起来。
最后还是董晓悦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殿下要不要早点睡?”
楚世子无咎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走到她跟前,平托起双臂。
董晓悦不明就里,这是喝醉了要抱抱的意思?
她只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腰,关键时刻不宜打草惊蛇,只好牺牲一下了。
世子身子一僵,良久才道:“孤是要更衣。”
到了那一早卜定的良辰吉日,楚国令尹带着人马车架前来亲迎,礼毕,鲁国的送嫁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曲阜启程了。
按理是该由鲁姬兄长,鲁国世子亲自送嫁,以示郑重,不过临行前突然抱恙,便由大夫代之,也是当时惯常的做法。
那世子早不病晚不病,董晓悦怀疑又是齐国人使了什么手段。送亲一行中除了她这个心怀鬼胎的刺客外,还有一名齐国奸细与她照应,乃是鲁国大夫身边的随从。
从鲁至楚需经宋、陈、蔡三国,楚国与陈、蔡向来不和,时不时有兵争,好在两国前阵子刚被楚军削了一顿,这时候也不敢为难新娘子,他们便省了绕道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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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见到本尊,那楚世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不过眉目和燕王殿下并无相似之处,董晓悦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燕王殿下在梦里会不会换一张脸。
鲁国一行人在楚国宫城东南的一处客馆中休整了三天,董晓悦这个山寨鲁姬争分夺秒地临时抱佛脚,把楚国昏礼的礼仪流程学了个半通不通。
终于到了昏礼之日。
楚国王廷中焚起了椒柏之类的香木,宫殿外的旷地上支起了硕大无朋的锦庐,庐中灯火煌煌,宾客齐聚一堂,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睹鲁姬的风采。
董晓悦头上顶着一堆金玉,额前坠着鸽子蛋大的明珠,穿着迤逦的广袖衣裙,端着手,平视前方,在礼官的导引下款款走入锦庐中。
她身后还跟着一溜五个女子,个个是绮年玉貌的名门淑媛,只不过衣饰比她低调不少。这些都是世子今天同时要娶的媵妾,陈国一对妫姓的双胞胎年纪最小,才满十四岁,最大的蔡国女子也才十六岁。
董晓悦到了楚国才知道世子一次性要娶六个,不禁有点担心这位世子殿下的肾。
人群中发出轻轻的赞叹声,金玉其外的董小姐不开口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
“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楚世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忍不住引了一句诗。
角落里的史官赶紧在绢帛上匆匆记录:“世子迎鲁姬于青庐,诵君子偕老之诗曰‘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
楚国尚红,楚世子着一身红衣玄裳的九章冕服,衬得越发修眉俊眼,一表人才。虽然没有燕王殿下美得那么凌厉,也是十分可圈可点了。
到底是不是呢?董晓悦端详着楚世子的脸蛋暗自盘算,半晌才察觉众人都在看她。
身为礼官之一的鲁大夫轻轻咳了三声,董晓悦猛然意识到,这是在等她回答呢!楚世子引了一句诗,于情于理她都该用诗经作答。
可是三天时间光拿来记那些繁琐的昏礼流程都不够,哪里有时间补习文化知识。
董晓悦只好从贫瘠的知识储备中搜刮来搜刮去,刮了半天也就那么两三句,明知道牛头不对马嘴,也只好凑合着用了。
她硬着头皮开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众宾客一愣,这鲁姬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人家夸她长得美,她不说礼尚往来,倒自卖自夸起来。史官捏着笔管陷入了两难,这要不要如实记上呢?
楚国上数几代还是化外的戎狄,以华夏自居也就是这两代的事,楚君父子欠缺文化自信,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那来自文化强国的媳妇儿有什么深意。
董晓悦见全场鸦雀无声,知道自己答得不对,便接着搜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扑哧”一乐,董晓悦循声望去,忽见黑压压的宾客中有一高挑身影鹤立鸡群,冷峻的眉目加上不可一世的神情,不是梁玄又是哪个?
这下楚王老大不高兴了,得亏他有点城府,不至于在儿子昏礼上掀桌子,这鲁姬简直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姬姓,先是借诗讽他们楚国没文化,高攀周室血脉,接着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那晋国庶公子眉目传情,真当他芈奇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