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悦心里有了底,又问众僧:“和玉楼班的小旦秦凉生勾结去李家盗窃的是哪个?”
堂下鸦雀无声,和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供认。
方才那老和尚小心翼翼地道:“贫僧斗胆多言一句,敝寺的僧众向来安分守己,未必不是那云游僧人做的歹事?”
“那僧人是何时到你们寺来的?”董晓悦问道。
“是……大约两个月之前来蜀州的。”
偷鸡摸狗这种事当然是找信得过的熟人合作,竺生和尚才来两个月,都未必认识小海棠。
董晓悦将他们扫视了一眼,冷冷一笑:“现在不认罪也行,一会儿等官差把秦凉生带到,一样把你指认出来,其他人知情不报,小心同罪论处。我再问一遍,平日谁与那秦凉生有来往?”要不是玉楼班前去了邻州唱堂会,她早就抓小海棠直接来指认了,何必费这口舌。
这话一出,和尚们果然着慌起来,立时有个年轻和尚顶不住压力,怯生生地指着身旁一人道:“启禀府君,贫僧曾屡次见到慧明与秦檀越过从。”
那被指认的和尚跳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莫要空口白牙地诬陷人!”
董晓悦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神色狠戾,身材壮硕,心里有七八分肯定。只是这人一看就是个具备一定反侦查审讯技巧的老油条,和李二郎那种菜鸡不是一类货色,倒是不太好办。
高县令瞅准了这是他立功的良机,对董晓悦道:“府君和小公子且去堂后休息片刻,用些差点,下官审他一审。”
董晓悦知道他想将功补过,乐得省力,站起身拱拱手:“那就有劳明府了。”
她和杜蘅一离开,高县令便使出看家本领,审了一刻钟,那和尚顶不住招了。
他的确是和小海棠、李二郎串通一气要去李家行窃,不过只想谋财,不想害命。
他和那云游僧人脾性相投,那日一起在寺后的林子里喝酒打牙祭,他不小心喝上了头,嘴上没了把门,把他们的计划透露给了竺生。他酒醒之后后悔不已,但那竺生信誓旦旦说会替他严守秘密,还暗示自己也是同道中人,自告奋勇要给他打下手。
慧明知道他素日习武,身手比自己强不少,便自作主张地带他一起去了,到了约定的那晚,竺生带了一壶酒与他两个一起壮胆,慧明喝了之后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竟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便听说李家出了命案。
他心知此事和竺生脱不了干系,但生怕叫人知道了牵连自己,便和小海棠、李二郎约定,打死不把此事说出去。
审到这里,真凶差不多可以确定是谁了。
董晓悦立即叫人将竺生的画像拓几十张,叫驿马送往临近州县,通缉嫌疑犯。
又把其余涉案人员该下狱的下狱,该缉捕的下令缉捕,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坚决拒绝高澹的挽留,带着儿子和长随回客舍去了。
董晓悦和杜蘅上了马车,总算能静下心来梳理案情。
这几个梦彼此之间隐隐有着关联,但就像拼图缺了关键的几块,叫人摸不着头脑。可以肯定的是,沈氏的鬼魂出现在上个梦里绝不是偶然。
“那住持和沈氏应该是旧相识,”董晓悦思忖道,“他杀人大概也是因为沈氏,可是他为什么会把沈氏留下顶罪,自己一个人逃走?”
她总觉得那住持不像是这种人。
杜蘅感到一种属于别人的情绪在他心里逐渐弥漫、渗透,他不由恍惚片刻,定了定神道:“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你说能把他缉拿归案吗?”董晓悦担心地道。
古代又没有摄像头和身份信息联网,出了城就是荒郊山野,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搜索,要抓个人谈何容易。
杜蘅也没什么把握。
“不管怎样明天先把沈氏放了罢,”董晓悦苦笑了一下,捶捶后腰,“还她一个清白也好,总算没白来一趟。”
杜蘅沉默了片刻道:“放她回去未必是好事。”
“也是……”董晓悦想起沈氏的情况,不由叹了口气,沈氏始终是李家的妾室,李二郎虽然被拘押了,可李家还有别人在,她恐怕还是难逃被远卖的命运。
可是既然已经审清楚命案与她无关,总不能继续把她关在地牢里,那阴冷潮湿的环境也不利于伤口恢复。
“家里也不缺空屋子,拨一个偏院,先让她留下养伤罢。”杜蘅淡淡道。
董晓悦有些惊讶,她私心里想把沈氏留下,可这毕竟是杜蘅的家,她不能越俎代庖,慷他人之慨。
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燕王殿下居然会主动做好事。
“怎么,”杜蘅不满地瞟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这么不近人情么?”
“哪里哪里,”董晓悦忙奉承道,“我们家阿蘅宅心仁厚,这么善良一定是随我。”
“……”谢天谢地脸皮不随你。
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启程回府署,沈氏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坚决不承认自己见过竺生和尚,口风十分之紧。
董晓悦拿她没办法,只得先把她放出来,拨了个僻静的客院让她安心养伤,又找了当地名医来替她开药调养。
董晓悦顶着副杜知府的身躯不便和沈氏多接触,杜蘅自然也不会往那儿跑。沈氏感念杜知府的恩情,更加注意避嫌,镇日呆在院子里不出来。
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忽然有急递送来高县令的书信,竺生去洪阳县衙投案自首了,高县令觉得兹事体大,不敢妄自决断,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杜知府。
这封信发出来的同时,高澹已经派了几名官差押着竺生和尚往府署来了,估计当天黄昏就能抵达。
“这姓高的真是个泥鳅精,滑不留手的,”董晓悦屈指弹了弹信封,“也好,给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