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紫云带着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小醒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紫云格格这模样,哪里像是单纯想看热闹?
可她向来不会去过分关心与自己和冯府无关的事情,于是便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小仙则在一旁为冯霁雯捏起了肩,想藉此让她放松一二。
冯霁雯却是望着茶室外偶尔经过的学子和下人们,暗暗思忖着该怎么摆脱这个贪官之妻的命运。
这个身份太有挑战性了,平庸的她实在抗不住啊。
冯霁雯苦恼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
然没过多大会儿,紫云不知为何又带着阿欢和阿屏折了回来。
她看起来颇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冯霁雯问道。
紫云揉着手里的丝绢坐了下来,瘪了瘪嘴道:“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他竟然不参加武考了。
“兴冲冲地要过去的是你,现如今说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也是你。”冯霁雯无奈地笑了笑。
“哎……不提这事儿了。”紫云叹了一口气,将失望掩去。
见她摆明了是有心事的模样,然此时身处咸安宫官学之中,冯霁雯也不好贸然开口发问,只是道:“既然不想看了,那便吃些点心垫一垫肚子,过了午时便往宫中赴宴去罢。”
入宫赴宴不能多吃了东西,以免到时席上失礼,所以午饭只是让丫鬟们装了些果腹的小点心带来。
紫云兴致阑珊地点了点头。
小仙和阿欢将各自带来的点心从小食盒里取了出来,不过各自两小碟,都是些清淡宜口的小糕点。
二人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紫云的心情似有好转。
“月牙儿,你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紫云忽然问道。
冯霁雯闻言一怔,遂下意识地看向茶室各处,确定无人之后,适才低声嗔道:“这是在咸安宫,你说话可注意着些。”
学规矩时太妃千叮咛万嘱咐的,便是在宫中必要言行谨慎。
这种话虽不会触到什么忌讳,但若让人听了去,难免有损女儿家自身的颜面。
尤其是紫云还在议亲。
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的惯了。
“哎呀,这里又没人……都在比武场呢。”紫云眼睛微微亮起,满脸期冀地道:“你就跟我说说嘛,咱们相互交换一下秘密。”
冯霁雯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一口漱口的茶水险些就喷了出来。
这模样,不是一副活脱脱的怀春少女真实写照吗?
果然是有情况了。
她接过小醒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道:“回头出了宫再说也不迟。”
“现在坐着也是坐着,就当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紫云伸出一只手来晃了晃冯霁雯的胳膊。
突如其来急着要与闺蜜分享的少女心可是没那么容易退却的。
“你们俩去外面守着,如果有人过来记得提醒一声儿。”紫云向两个丫鬟吩咐道。
阿欢阿屏应下来,退去了茶室外。
冯霁雯无可奈何,笑了问道:“这到底不是在家里,你说话可要注意些分寸。”
这是在提醒她,纵是要分享秘密,却也不能说出什么落人话柄的东西来,譬如……太过明显的暗指,甚至是姓名之类。
这傻丫头显然是有心上人了。
实则从香山枫会上回来之后,她就隐隐察觉到了。
“好好好,那我先说我的……”紫云脸色不自觉就变得欢愉起来,眼中神采好似星辰,本就是邻座,她又将椅子往冯霁雯的方向挪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仍然难掩欢喜地说道:“我想嫁的人,不一定是门当户对,但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
这头一句,便让冯霁雯觉得相比之下,这姑娘比她更像是穿越来的。
但不管现实如何,谁都有向往理想归宿的权利。
她便笑着问:“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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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不会真的背下了吧……”紫云瞪大了眼睛惊叹道。
她虽辨不出好坏,但瞧着他措辞流畅,而诸位先生包括王大人在内神色虽是各异,却绝非是不满和批责。
“嘭!”
茶盏跌碎的声音陡然响起来,在原本安静的四下格外招人瞩目。
近在咫尺的紫云甚至被惊的抖了一抖。
“姑娘您没烫着吧?”
“月牙儿,你怎么了?”
冯霁雯略显木讷地摇了摇头。
亭中的少年人闻得动静口中稍顿,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似意外她也在,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深邃的眸中含着与以往无二的浅笑。
十分礼貌的眼神问候。
不过短短一瞬间,他便收回了目光,继续诵读。
四下恢复了寂静,众人并没有将太多的目光放在注意冯霁雯和那碎掉的茶盏之上。
已有下人前来打扫收拾干净,并换上新的杯盏。
四周只听得到少年人显得有些抑扬顿挫起来的声音,和隐隐的赞叹声。
冯霁雯的脑袋却是在嗡嗡作响。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家祖父英廉这个名字何以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本人物传记上看到过了——
正是和珅的传记!
而祖父在其上被提及的身份……竟是其太岳父!
试问英廉府上除了她之外,还有第二个姑娘吗?
所以……换而言之,她的历史宿命,竟然是嫁与这位遭后人唾弃数百年的大贪官和珅为妻?
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冯氏?
心头上一万头草泥马疾驰而过的冯霁雯觉得自己好似被雷劈了一遭!
这个设定也太会玩儿!
冯霁雯呆若木鸡地望着亭中的和珅,她觉得自己顿时再也无法直视这个人了……
“文辞精湛,见地不凡,颇有拨云见月豁然开朗之感!”
那边和珅已诵读完毕,王杰难掩欣赏之意地头一个出口称赞道。
刚被重击过的心神仍旧处于涣散状态冯霁雯见他一副发现了一根好苗子的欣慰神色,不由麻木地想,倘若王杰知道这株所谓的好苗子以后会成为他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的话。还能欣赏的起来吗?
李形蕴亦是一番夸赞,余下几名先生紧跟着开口,一半是真欣赏,一半是真跟风。
亭中的学子们。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以于齐贤作为代表人物的众子弟们,多半的表情似吞了苍蝇。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没能害得了他,还反让他出了把风头!
在咸安宫官学中处事向来低调的贫寒子弟,今日怎么忽然改了处事作风了?
一种被反过来利用了的耻辱感自内心深处升起,于齐贤咬牙切齿。豁然站起了身来。
“学生有话要讲!咸安宫官学自建成以来,文考皆是笔试,何来的口诵一说!若人人都如此,还有何规矩可言?”他满脸大写的“我不服”。
王杰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所谓文考,考的是学问与见识,而非几张形式上的考卷——大清一直主张以文治国,以才取用,科举之所以设有殿试,便是因为不可单凭几张考卷来敲定才学高低。”
于齐贤还欲开口再行反驳。却听和珅在他前头出了声。
“王大人所言字字珠玑,学生深感敬佩。但于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之事实属意外,也怪学生自己不够小心,实在不足以令大人为学生坏了咸安宫官学历年考核的规矩。”他缓声笑道:“今日能将所做策论尽数诵读于诸位大人与先生们详听,学生那几张考卷,便是没白写了。”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实为一个豁达大度。
于齐贤却气的要吐血。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只要他那篇策论当作诵读了出来,不管算不算作考核的成绩,但今日之事必然要传开。又在王杰面前留了印象,这其中的好处,可是比肄业考核得个头名来的还要大!
“我就说嘛,你看怎么着……就知道。啧啧……”金亦禹笑着说道。
刘鐶之定睛看了看那始终淡然处之的年轻人。
往前他并未过多地注意过这个人。
只知他年年考核第一,但平素为人极为低调,除了同永贵家的儿子还算有些交情之外,同官学中的其它子弟并无往来。
当然,这是因为没人愿意与他往来。
一个家中败落,在官学中以贫寒为名的学子。就是再努力读书,落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徒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