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连……忍受她说梦话。也是应当。
若非是心知此人并非什么良善好欺之辈,她真要将他当作是热心泛滥,待人接物毫无怨言,且总习惯事事为他人着想的老好人了。
可若说他只是惺惺作态的话,却又全然没有这个必要——他做的那些事情。哪怕不去做,对他也不会有半分不好的影响。
冯霁雯左右想不明白,最终出言问道:“为什么?”
“嗯?”他似一时间没听懂。
而后不待冯霁雯开口解释,却又自行领会了过来,笑着道:“夫人想知道为什么吗?”
冯霁雯无声道了句“废话”。
若不想知道,她作何要问?
和珅顿了片刻,似在思考着什么,再开口时,含笑道:“不管夫人如何看待这门亲事,但对我而言。自亲事落定之日起,我与夫人之间便不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夫人当日所言的来日合离,却也尚是来日,来日尚早,而在此之前,夫人一日为我钮钴禄家的媳妇,我便要尽一日为人夫婿该尽之责。”
冯霁雯闻之,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愕然。
她弯弯道道想了这么些,到头来他所秉承的……却是一句‘为人夫婿该尽之责’。
对方不过是出于责任心。
冯霁雯一时默然。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因对他抱有着先入为主的‘这人心机深重,浑然就是个阴谋家’的观念所致。总爱下意识地就拿这个观念去衡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却不曾想过,世间之人千千万,谁都不会单单只有简单的一面。
外表良善之人也会有自私的时候。
而步步为营谋划将来的人,亦不能断定他必然会以心机手段来对待身边的每一件事情。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凤西茶楼中。她称福康安心中对她怀有有偏见。
可如今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些历史评价,而对面前这位实际上并无太多接触了解的少年人抱有着莫大偏见呢?
冯霁雯内心略有些惭愧。
“对了,我有一事须得提醒夫人了。”打地铺的新郎官儿忽然开口说道:“有名无实,却至少要有个名,夫人还称呼我为和公子,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夫人不如试着改口喊句相公如何?”
正处于惭愧之中的冯霁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未来得及去深想,便顺着他的话尝试性地喊了句:“……相公?”
结果她这厢话音初落,便听对方笑着道:“嗯,顺耳多了。”
话罢,不忘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却是笑出‘破绽’来了。
冯霁雯没由来腾地红了脸,莫名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
不,更像是被调|教了!
想到那声轻笑,冯霁雯心中油然升起了一阵懊悔与羞愤。
哪里是她有什么偏见,而是这人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她不忿地扯过被子蒙上头不再说话。
和珅却转头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小姑娘张口一句多谢,闭口一句和公子,同他分的可真清楚啊。
相敬如宾,也不该是这么个敬法。
想到那声满带着探索口气的“相公”,少年人深邃的黑眸中又浮现了一抹笑意。
屋外夜凉如水。
两道身影躬着身子挤在窗棂下。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疑惑的声音低如蚊响。
“是啊……”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低斥声在身后响起,吓得二人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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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大概在晚上七点后了,手速渣请见谅…
。
二人虽在一开始就约定了这场亲事有名无实的本质,但自当日约定后,便并未于私下再行见过哪怕一面,故而关于要如何对这所谓的有名无实进行实施,却是未有进行过任何具体商讨的……
“洗漱好了?”
见冯霁雯在丫鬟的陪同之下回到房中,和珅抬起头来含笑看向她。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借机向他传达了一个眼神过去。
似在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和珅笑了笑。
遂不做耽搁地看向两个丫鬟,开了口。
“夜深了,我与夫人要歇息了。”
冯霁雯闻言瞠目。
小仙当即便闹了个大红脸,小醒倒还好,只向冯霁雯询问道:“夫人可需奴婢等留一个下来伺候着?”
夫人这一称呼跟着某人改的也不可谓不快……
而所谓的伺候,显然也是别有深意在。
这丫头不愧是出了名儿的“沉稳老练”……
气氛使然,冯霁雯面颊微红了一瞬,当即便打发了道:“不必了,你们且都出去守着吧。”
那人方才所谓的“要歇息了”,自然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
八成是有话要跟她讲。
让这些不知情的丫鬟们出去,自然才方便开口。
小醒看了她一眼,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见冯霁雯一副“我意已决”的模样,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躬身应了声“是”,遂带着小仙行了出去。
片刻,门从外面被合上的轻响便传入了冯霁雯的耳中。
燃着花烛的新房中一时安静备至。
冯霁雯在铺着大红桌布的喜桌旁坐了下来,望着坐在床沿边没有开口的和珅,问道:“和公子要对我说什么?”
对方口气平静温和地道:“夫人劳累了一整日,不妨早些歇息。”
冯霁雯:“……”
她内心凌乱,脸上则是大写的:“所以呢?”
对方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既没有再多说的打算。亦没有起身离去的迹象。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凝结着。
冯霁雯半分摸不透他的想法与行径,为了将情况掰扯清楚,只得主动开口问道:“歇息是必然的,但依和公子之见。下榻之处分别要如何安排?”
分别二字,用的不能再巧妙。
和珅又笑了笑。
“新婚之夜,我若自新房中抬脚离去,传了出去,只怕会令外人生疑。于夫人日后在家中立威也多有不利。”他的口气像是在解释安抚。
冯霁雯嘴角一抽。
道理她都懂,可这话是意思是……今夜要同房而眠了?
她尚且来不及再往深处去想,便见和珅站起身来,走向了床帐后那扇用以更衣的山水墨图屏风后——
再出来时,怀中赫然多了两床被褥。
冯霁雯就这么看着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官儿在床前将被褥铺好,打了个十分利索的地铺。
“当日既与夫人有过约定,便绝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他笑着与冯霁雯讲道:“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安歇吧。”
他张口闭口一个夫人喊的不能再自然,仿佛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而已。
冯霁雯回过神来。
原来他是早有安排的。
新婚头一晚便分房睡,传出去确实有些棘手。
这么安排。似乎确是最为妥当不过的了。
想通了这一点,冯霁雯也不多说什么矫情的无用话,道了句“如此也好”,便自椅上起了身来,道:“那和公子睡床,我睡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