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却着神去打量了和珅。
可奈何自己如今年事已高,眼神不大好使,打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隐约瞧着长得怪俊秀,确像个读书人的模样。
乾隆眉毛一挑,眼底就显现了一丝笑意来,看着和珅继续问道:“你说的是普通文人的看法。可若你为这南书房的编修,你修是不修?”
听他这么说,和珅已知自己是猜对了。
便更无紧张可言:“站在文人的位置上,奴才认为是‘修不得’。若站在编修的位置上,奴才则觉得是为‘不必修’——别的不提,单说此诗是由北宋年间流传下来的,并不存在任何影射当朝朝政的可能。若反过来去着意修改,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无意也成有意了。”
“说的不错。”乾隆这才露了笑,看向一侧的翰林们道:“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连侍卫也不如,枉亏你们还拿着翰林的俸禄,脸红不脸红?”
……
和珅得了乾隆一阵夸赞之后,由南书房中行出,面上不显忧也不露喜,唯独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他方才一派平静的表现之下,实则内心从未停止过忐忑。
因为他明白,方才他的回答若稍有偏差,只怕如今是个御前侍卫,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御前侍卫了。
皇上方才之举,显是在试探考验于他。
虽然突然而又惊险,但无疑是好事。
皇上愿意考验他,他才能有机会证明自己。
只是,皇上如此地绕圈子,绝不是真的只为单单地考验他。
皇上自有皇上的深意——
而他正是揣摩到了这层深意,故而才能通过了这场‘心血来潮’的考验。
他做事向来不求侥幸,而是一层层缜密的推测。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皇上今日在南书房中因翰林们擅自修改王安石之作而重加训斥一事,很快便会传开。
事实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一日的时间,消息不光是在宫中传开了来,就连咸安宫官学里都在讨论此事。
很快,便又蔓延到了宫外。
文人们一致唾骂翰林们枉为文人,黑白不分。
流传更多的当然还是对乾隆的褒美之词。
冯霁雯傍晚时分也听说了此事。
除此之外,还得知了今日和珅在南书房中的表现。
这都是小茶从刘全那里听来转述给她的。
气还未消的冯霁雯撇了撇嘴。
说破天不过就是一首诗罢了,忽然被煽动的这么夸张,一瞧就是有猫腻。
还有姓和的,眼皮子可真是够活的。
不服不行。
一老一少,两个阴谋家。
不愧是历史上有名儿的黑白脸儿,这才到哪儿啊,就开始一唱一和了。
她刚在心里吐槽罢,便听丫鬟来禀,说是她家那位‘阴谋家’回来了。
……
小剧场系列——
主持人:请缝合夫妇跟大家谈一谈第一次生对方气的事后感想吧。
蚊子(拿手挡镜头):没有感想,就是觉得有些人脑子不正常!
主持人(尴尬笑):好的,看来和太太气还没消,现在请和大人说一下吧,和大人,您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不知道是怎么调解心态的呢?
和大人:因为我发现,生气也是有好处的。
主持人:比如呢?方便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和大人:比如,夫人一天之中想()我的次数大大增加了。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加深了她对我的注意力。
ps:四千章,今天就这么多,明天再码,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没多大事儿啦,应该是天气热的原因!(另外,不光是怀孕才会犯恶心的好吗?能不能纯洁一点!)
题外话系列:爱情这种东西确实神奇,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它确实足以改变一个人,比如不动如山的和大人逐渐开始被蚊子左右情绪。
再比如,我家那位平时颇算爷们儿的两米哥哥,现在跟我说话已经会用“人家”来自称了(微笑脸)
。
冯霁雯为此郁闷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洗漱完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自己今晚的言行从头到尾儿、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又一遍,却也没能想到自己究竟哪句话惹毛那姓和的了。
她起初因为不明所以,陷在了疑惑当中,又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故而一直自我纠结着。
可如今纠结完了,又十分肯定自己没有做错,方才迟迟地意识到生气。
因为很有底气地认为自己没错儿,所以才敢理直气壮地生气。
她好心一问,他若觉得不妥大可直接否决了便是,作何在问过她的意见、又夸了她一句大度,令她误会他是间接同意了之后,才忽然撩了脸子,说不干就不干?
这人有病吧!
冯霁雯闷闷地将湖蓝色缎面儿绣芙蓉图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将头脸蒙住。
这一顿气生的半宿才睡着。
而和珅这边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回去之后,没过多大会儿,就不气了。
可不气归不气,他照样儿是一整夜没能合上眼。
至于都在想些什么,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脑子里杂哄哄的一顿乱,许许多多的头绪冒出来,却都不完整,以至于他一整夜想下来,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清醒的。
至少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行为十分欠妥。
对于自己昨晚上同冯霁雯那般没有风度的沉下脸,他觉得是他这些年来犯的最大的一回错。
说出去简直都丢人。
一大老爷们儿,也忒没风度了。
当时他脑子多半是抽了。
还得是抽大发了的那种。
值守在南书房外的和珅暗暗反省着。
“还没吵完呢。”一旁的年轻太监小声叹道:“吵得口不渴吗?”
和珅听着身后书房中传来的争吵声,漫不经心地动了动眉头。
已被内定之事,却仍有不明真相之人为此争吵不休。
这就是朝堂。
同棋盘一样的朝堂。
只是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一场博弈,而操控棋盘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圣上。
谁黑谁白,操纵者从来一目了然。
白子有白子的好处,然黑子也有黑子的用处。
黑白共存,相互制衡。才能成事。
只是棋子们往往不自知。
想到这里,和珅多少是有点心疼被当做了白子儿来使的王杰王大人的——听这声音,嗓子都哑了,还咳个没完。再吵下去。没准儿都能咳出血来。
王杰这会儿正和刚复任、被罚了两年俸禄做样子的军机大臣于敏中吵得面红耳赤。
今日早朝上,云南边境传来急报,说是一帮缅人士兵入云南城,抢掠民资,还动手伤了当地数十名百姓。
乾隆听罢龙颜大怒。重饬缅兵目无法度,蓄意生事,行径恶劣至极。
文武百官亦多半愤怒非常。
其中于敏中与金简当朝便提出了要出兵讨伐缅帮。
王杰却建议可等阿桂与程渊回到任上之后,将此事详查仔细了,再行商榷也不迟。
一群文臣认为王杰此言谨慎,便纷纷出言复议。
而一帮暗下早与金家站在了十一阿哥这边的大臣们则认为大清国威不可失,缅人伤人一事确凿,面对这样的挑衅就应及时出兵讨伐,以免再滋生他们的嚣张之气。
两帮人争论不休,除了究竟要不要出兵一事上意见不合之外。其间还夹杂了许许多多影射之言,动辄还要相互抨击两句,玩一把人身攻击。
也有一少部分人,譬如冯英廉,始终没有表态,一副只看看不说话的姿态。
“这里是金銮殿,可不是卖菜的胡同口儿,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乾隆掀起眼皮子瞧了一眼下首站着的大臣们,道了句:“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后。听说皇上带着刘统勋去了南书房,王杰和于敏中生怕对方抢了先似得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