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站在帘栊外,手掌紧攥成拳。
他隐约听到冯霁雯竭力忍着却仍不停自口中溢出的轻哼声。
一定是疼极了。
他真是蠢得可以了!
一路上没听她喊痛,便真的以为她没受什么重伤。
高门闺阁中养大的小姐,哪里吃过这等苦?
偏生她还能这么忍着。
可她越是忍,他越是觉得心疼至极,恨不能替她加倍受了这苦痛才好。
却只能一而再地在内心告诫自己——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再让她受伤了。
冯霁雯的伤口足足被处理了半个时辰之久。
和珅则在外间站了半个时辰。
谢家娘子自內间行出,他与之道了谢之后,当即便撩帘而入。
冯霁雯换了一身宽松的交领白色中衣,因伤药的作用伤口一时疼得越发厉害,故而暂时只能趴在榻上缓解疼痛。
她疼得一口口的吸着凉气。
和珅来至她身边,心疼地竟一时不知所措。
“让夫人受苦了。”他满心自责地道:“全怪我思虑不周,才让夫人遭此大险。”
“话不是这么说的。”冯霁雯趴在榻上,拿疼得打颤的声音说道:“甭说爷了,就是我自个儿也没料到会有此事发生——爷因为貂蝉之事,派人于暗地里时刻保护我的安危,已是十分厚道了。”
十分厚道……
和珅总觉得她这一开口,画风似乎全变了。
一种……友谊情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吧……
他欲张口解释,却又不敢贸然解释。
只能道:“不管怎么说,此事确有我的疏漏在。今日之事我必会查明究竟,定要将这些亡命之徒绳之以法。”
“对……这才是关键。”冯霁雯吃力却格外坚定地道:“一个也不能放过。”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的,她从恐惧中回神过来之后,现如今只觉得非常气愤!
她好端端地出城串个门儿,走的一不是夜路,二不是小道儿,竟也能遇到这等倒霉之事,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几番险些丢掉性命不说,如今竟然还要躺在这儿承受如此疼痛!
这简直是太坑了!
天知道她此时此刻有多么生气!
和珅听得简直愣了。
本以为进来之后纵然不能瞧见她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那至少也得是在马车里那般因过度惊吓而战战兢兢,亦或是疼得委屈至极,不肯吭声儿。
可谁知竟是一副‘这个仇必须要报’的强硬架势。
表情也是一个大写的‘老娘简直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活像一只炸了毛儿张牙舞爪的猫儿……
面对这样的冯霁雯,和珅发完愣,浑然只有一个想法——很好……不愧是他媳妇儿。
这气魄,这脾气,放眼京城哪个女子能够比得了?
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得了一种叫做‘觉得自家媳妇儿哪儿哪儿都好’的不治之症,无条件正色附和道:“夫人说得没错,这些人一个也不可放过。”
“官府几时传我取证?”冯霁雯积极主动的不得了。
“……这倒不必麻烦夫人亲自出面了。”和珅道:“让两个丫鬟和纪叔前去便可,夫人若有需要着重补充之处,嘱咐下去便是——这几日夫人只管安心在家中养伤。”
冯霁雯趴在那里“嗯”了一声,仍拧着眉一脸严肃。
和珅瞧得忽然有些想笑。
又觉得自家媳妇受着伤,自己有这样想法很不应该。
此时,收拾了冯霁雯所换下带血的衣物打算拿去焚烧的小醒,皱眉自屏风后行出,问道:“太太腿上是否也受了伤?”
腿上?
冯霁雯摇头。
“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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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没有想象中辣么早,好歹比昨天提前了一小时,大家凑合接受吧,别打我。
另外,舅姥爷成功回来了,刚回来就带我做了一件非常浪漫非常有情调的事情——撸串儿。
我这就睡了,大家也早点睡,晚安_
冯霁雯神情怔怔。
和珅双臂越收越紧,似带着说不出的庆幸。
“夫人,没事了。”他紧紧抱着冯霁雯说道。
只是这话听起来,与其说是在安慰她,倒更像是在安抚自己这颗躁乱慌张不已的心。
自他听到传信起,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这一路上究竟是有多么地惶恐不安,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时间仿佛一度被拉回了九年前,他忽然听到阿玛在任上因病过世的噩耗。
也是同样的慌张,甚至于恐惧。
而相比于失去她,他更觉得自己是在恐惧于被抛弃。
如同孩子一般,极怕失去仅有的依赖。
也直至此时此刻他方才真正发觉,原来他已将冯霁雯无形中视作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向来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任何人的他,竟也有将自己的全部的真心灌注在她人身上的一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冯霁雯了。
他更加不愿离开。
他久久未肯松开冯霁雯,直到她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来,似是被碰触到了伤口。
和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处,连忙将人松开。
冯霁雯仍旧懵得很。
她一时不大能够反应的过来他为何要抱自己,还要抱得这么紧。
是为了做给丫鬟和外人看吗?
还是说……真的担心她。
望着松开了她之后,却仍旧维持着身子前倾状态的和珅,她一时间竟有几分失神。
和珅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替她轻轻擦拭去了脸上已是半干的血迹。
“没事了。”他再次重复道,眼睛里总算又有了一丝笑意。
是庆幸的笑意。
冯霁雯不自觉地咧开嘴回以他一笑,望着眼前之人,眼角竟莫名有些酸涩发红,心口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堵得厉害,像是有一股热流想要涌上来,却又受到了压制只能在心中来回窜动着。
以致于使她笑起来都有几分僵硬的傻气。
和珅又替她理了理腮边被汗水浸湿、凌乱无比的发丝,凝望着她白净细腻却布满细汗的脸颊,和额角处的磕伤。
“是我安排不够妥当,让你受惊吓了。”他声音低低却格外的温和地道:“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冯霁雯听得一时不解。
什么叫做安排不够妥当?
可她整个人都虚软着,神思亦不够清明,连疑问都显得十分吃力,好一会儿方才闷出两个字儿来:“什么?”
和珅摸了摸她后脑的青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冯霁雯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力气,只想着回家之后再问也不迟。
他约是不方便说。
毕竟此时还有外人在。
被冯霁雯视作‘外人’的福康安,此时正沉着一张脸望着马车前的情形。
天气热极,却抵不过他心底烧着的一把烈火。
他认为这是因和珅行为欠妥,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实在有伤风化。
所以他才觉得看不过去,甚至愤怒。
他微微攥紧了拳,心底怒意越烧越旺,促使他脑海中如今仅仅存有一个念头——离开此处,眼不见为净!
他当即上了马。
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欲拍马离去。
而正是此时,方才他派去查看情况的几名下属接踵赶了回来。
刚调转了马头的福康安唯有勒马停下。
几名镶黄旗士兵下马上前行礼。
因乾隆厚爱,欲磨砺提拔福康安,前些时日便授他暂替了镶黄旗京师驻军统领一职,在傅恒夫人的提醒督促之下,他做起正事来倒也还算用心,凡事亲力亲为,令乾隆十分满意。
“人可抓住了?”福康安看着几名士兵问道。
为首的士兵低了低头,答道:“回统领,属下赶到之时,那群匪寇已然逃走了。”
“逃走了?!”福康安大为皱眉。
“除却顾三带去的三十名随卫不算,官兵也有四十五人,竟拦不住区区十来个乌合之众!”他怒问道:“难不成一个活口也没能抓住吗?”
“抓了一个……但当场已经咬舌自尽了。”
“……”福康安咬了咬牙。
真是一群废物!
感受到他隐约有发怒的迹象,其中一名士兵忙地道:“福统领有所不知,当时官兵赶到之时,那伙人已被几名黑衣人缠住,本要捉住他们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几名黑衣人便脱了身离去……加之这群匪寇狡诈多端,不仅备有毒粉等暗器,更十分熟悉周遭地形,如此才被他们侥幸逃脱了。”
福康安听到黑衣人几字,便望向了方才随同和珅一道前来的几名着黑衣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