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恨意

金夫 非10 3725 字 8个月前

冯霁雯更是讶然。

这回不及她开口再问究竟,和珅便道:“如今我任刑部尚书,却仍要兼管着内务府广储司,另一头还有崇文门的税关,这些都是马虎不得的细差事,更别提是追剿肃清白莲教余孽的圣谕了——如此种种,纵然我有三头六臂,想要一一顾及到,确也并非易事。”

加之眼下正值刚接手之际,最是疏忽不得。

冯霁雯听到此处,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紧接着就听和珅讲道:“故而我打算招丁先生与钱先生暂住家中,帮我理事。”

冯霁雯方才已猜到他的用意,但真正听他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这意思显然就是要聘请丁子昱和钱应明来做幕僚了。

招幕僚并不是什么新奇之事,京城内外各省各藩大小官员,谁背后还没一两个出谋划策之人。

出谋划策和珅兴许用不上,但一些琐碎杂事公务文书堆积起来,确也非他一人能够忙得过来的。

可真正让冯霁雯不理解的是……“丁先生心思缜密,学问渊博,人也宽厚,倒是个可用之才。可钱先生的性子,恐怕多少有些误事吧?”此处没有外人,她也不避讳自己的看法。

她并非是对钱应明抱有偏见,而是就客观事实而言。

不光是冯霁雯,一旁站着的秦嫫跟几个丫鬟也觉得招用钱应明乃是‘下下之策’。

和珅却笑着道:“俗话说得好,物尽其用,各取所需——钱先生的性子是烈了些,为人又十分固执,难以听取他人的意见,但他身上自也有旁人没有的长处,恰好能与丁先生互补长短。”

他用人自有他用人的道理。

钱应明处事虽过于强硬,但此类人一旦为你所用,必然会尽心尽力,绝不含糊,且绝不会在私下同你玩心眼儿,使手段——因为这是他所不屑的。

说来说去,还是一点——知晓根底之人才能用得安心。

冯霁雯思索之际,又听他补了一句:“之前我倒也未想到要请丁先生与钱先生,还是上回同太岳父说起此事之时,经了他的提醒。”

冯霁雯听得一愣。

祖父也觉得钱应明可用?

一个是心眼儿多的使不完,一个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不倒的‘老油条’,既然这俩人都说没问题了,那她这个外行人也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

是以冯霁雯只问道:“那丁先生二人都答应了?”

丁子昱会答应她不觉得有什么,但钱应明是怎么肯低下这个腰来的?

“方才刚在外书房跟他们谈过,钱先生起初有些犹豫,但后来在丁先生的劝说之下,便也点头了。”

钱应明如今的生活极为窘迫。

他的‘名声’早在告御状之时便传开了,要想遇到第二个如和珅这般肯用他之人,放眼京城只怕无异于痴人说梦,更遑论和珅如今已是官居一品,非寻常官吏可比。

开出的酬劳自然也是钱应明目前所无法触及的。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情况是真实存在过的,但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已经要被现实‘饿’的直不起腰来了。

而和珅所给他的,远不止是填饱肚子这般简单。

钱应明自然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科举落榜之后,他常常在想,还有什么别的途径能够让他尽快达尝所愿。

倘若结果相同,那么他不介意换一条路走过去。

因为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

钱应明站在原处脸色阴沉如水,紧紧攥起的拳头上一道道暴起的青筋看起来触目惊人。

“对待一个孩子也如此咄咄逼人,当真乃读书人之典范。”

钱应明闻言抬眼望去,只见约在十来步开外处,站着一名身着丁香紫比甲,手中托着乌漆托盘的丫鬟,沉稳的面孔之上一双眼睛里盛满了讽刺与不齿。

钱应明认出了这是冯霁雯身边的大丫鬟小醒。

数次相见,她看待自己的眼神几乎都是如此,只是今次更甚。l小说]

二人还曾发生过口角,就在他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找来和宅那晚。

此刻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钱应明心中的愤怒更甚过平日百倍。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内心不住翻腾着的情绪。

“我咄咄逼人?”他冷笑了一声,几近是咬牙切齿着说道:“你根本不知事情本身真相,单凭自己一眼所见的浅薄表象,便来判定我之对错,又能高尚磊落到哪里去!”

小醒闻言顿生不悦。

什么叫单凭她一眼所见的浅薄表象?

“我自然相信我所看到的。”她看着眼中一派暗涌翻动的钱应明,眉心里藏满了嘲色。

钱应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得此言忽而仰面大笑了一声。

“我如何做事,用不着你来评头论足!”

他凝声说道,最后看了小醒一眼,便拂袖转身离去。

小醒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背影,微微隆起了眉头。

她忽然感到十分不解,究竟是怎样的生存环境才能造就出钱应明这等脾性来?

……

金亦禹赶来之时,宴席已经开始了。

和珅一个时辰前派了刘全去金家询问,却得知金亦禹一早便出了门去,只是不知何故至今也未去和宅赴宴。

横竖找不到人,又临近了午时,不好让一干客人们干等着,便只有先开了席。

可不料这边菜刚上来一半,那边金亦禹却带着下人赶来了。

金亦禹未有细说自己来迟的缘故,只道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自罚了三杯以表歉意。

在座诸人也没有怪罪的,几句场面话帮着打一打圆场,此事便算是揭过了。

一场席下来,众人推杯换盏,不议朝政公事,从诗词歌赋谈到家长里短,气氛颇为融洽。

尤其是冯英廉与袁枚,二人把酒言欢,笑容就没从脸上散去过。

唯独钱应明一人,坐在那里,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菜也未动上几下,活像个局外之人。

他如此例外,不免就有人不经意间多看了他一眼。

越是如此,他的脸色便越是不好看。

他总觉得在座除了丁子昱之外这些非富则贵之人,每个人看向他之时的目光皆含着异样。

是因他衣着寒酸,再加上之前在御前告状之举吗?

钱应明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一人在吃闷酒,一直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的丁子昱低声问道:“钱兄可是有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