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也笑了。
却是笑着说:“即便邪能胜正,咱们也不见得便是这‘正’——夫人还是莫往你我脸上贴金的好。”
同样是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与景仁宫相较之下,他也称不上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
而生死存亡之际,更利于放手一搏的并非权势背景,而是孤注一掷的手段——
恰巧,这些年来他旁的没学会太多,净琢磨着以何种手段同这浑噩浊世相处了。
所以,胜算他多少有几分。
余下的几分,有一份这大好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同她过够的心态,也就足以填补了。
……
翌日,和珅带伤上朝。
知道的自然是听说了他在宝华楼前被刺伤了手臂,可不知道的却是忍不住怀疑他伤着的是不是脑袋——
只因其今日上朝跪奏的竟是与钮钴禄常保有关之事。
钮钴禄常保?
那是哪个?
不少臣子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生地很,即便是有些资历的老臣也要犯一会儿愣才能反应得过来——哦,钮钴禄常保啊?不会是那个正直的过了头,总板着副面孔不说话,一说话便与人针锋相对、最后被外放到福建去的钮钴禄常保吧?
可此人过世至少也有八九十来年了吧?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与公事无干,和珅此时提他作甚?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随口闲谈的意思。
哦,哦……
忽然又有人反应了过来——这钮钴禄常保不正是和珅的阿玛么?
只因其离世太久,没给小辈留下半点蒙荫,而这父子二人又实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故而在朝中也鲜少有人如何科普过这二人的关系。
说来汗颜,久而久之地,就连知道的人也给下意识地忽略了。
而正值忙着捋清关系之际的众人,待下一刻和珅将意图表明之时,毫无准备地就陷入了懵逼的境地。
和珅要请旨彻查常保当年死因——
冯霁雯接了过来,和珅便示意她展开来看。
举目去望,只见其上端端正正地书着两行小字:所行之事,深感为愧,虽未曾料到会造就今时今日之困局,但仍无颜道别,唯愿大人与太太诸事安好。
署名是丁子昱。
“从何处得来的此信?”和珅问。
“是钱先生方才送来的。”小醒禀道:“他说今早出门之时丁先生仍在院中,待午时回来之后便只得见这一封不明所以的辞别信了——”
和珅听罢只点了点头。
小醒行了退礼,去了外面守着。
冯霁雯这才皱了眉道:“丁先生这是走了。”
说得难听些,是逃了。
和珅先前意在一时半刻并无和景仁宫直面树敌的可能,不宜打草惊蛇,故而才保留了对丁子昱的质疑,面上并未表露出异样。
可眼下,人却留下一封信不知所踪了。
“此时离开,应当并非巧合。”和珅将信自冯霁雯手中接过,重复将纸上内容又看了一遍,一面在椅上坐了下来。
“爷此言何意?”
“借刀毒杀未遂,心知必增后患,恰见丁先生这记暗棋尚未被识破,多少便又生出些心急的念头来了。”和珅眼中微微闪露着一缕精芒。
冯霁雯心底咯噔了一下。
“爷是说景仁宫……”她微微拧了拧眉,又看向被和珅放在了肘边茶几上的那封信,道:“如此说来,想是丁先生不愿再被人当作棋子来使了——”自觉别无选择之下,才留下这封带有忏悔之意的辞别信,就此离开了。
和珅点头:“确有可能。”
冯霁雯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
她在想,这算不算是有所悔悟。
应当是算的。
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便不是心安理得的,而是因受人胁迫,加之正如他信上所说:并未意识到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可是……
祖父被诬入狱,如今尚在牢中,神志不清。
英廉府上下都被牵连,随时都可能被问罪株连。
他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