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感念龙恩浩荡,从未有一日敢忘却。”和珅依旧垂首,言辞如往常一般恭谨无比:“臣冤枉,恳请皇上勿受他人蒙蔽。”
听他张口闭口不肯认罪,然而又丝毫没有反驳的证据,乾隆只觉他厚颜嘴硬,一时间怒意更盛。
“你还敢在朕面前喊冤!”
他挥袖扫落了手边的一摞奏折。
奏本顺着御阶散落,一地狼藉,使百官纷纷变色。
阿桂额角的冷汗滑到耳边,只觉心急如焚。
冯英廉亦是噤若寒蝉,满面惶恐不安。
他很想快些离开这个站满了陌生人的地方,相比华丽庄严的此处,他甚至觉得大理寺的天牢更令他安心一些。
和珅面上神色却不改,只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许,语气略有几分凝重地说道:“臣非妄言,还请皇上息怒。”
还是在‘嘴硬’。
可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丁韬眼中噙着冷笑。
同和珅共事以来,他自认为深知和珅有几分聪明——依他的行事作风来看,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些无意义的措辞来激怒皇上。
这个和珅,比谁都了解皇上的喜怒。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无疑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冯霁雯过来。
想到景仁宫的交待,丁韬扯了扯嘴角,眼底暗藏着运筹帷幄的意味。
他的眼神锁在和珅脸上,只见他仍毫无慌乱之意,堪称从容。
强弩之末。
敢将筹码压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见识的蠢女人身上,倒也不见得他有多么聪明。
他倒要看看,他要使出怎样的通天本领才能等得到他那个昨夜已经断了气的夫人过来救他性命。
……
向来重视颜面的乾隆,脸色一时更为阴沉起来。
阿桂见状忙要说话。
此时,却有一道声音赶在他前面响起:“启禀万岁,英廉大人自两月前堂审过后,不知因何忽患呆癔之症,凡得此病者,诸事不知,诸人不识,心智是于无知孩童无异,故有不敬之处,绝非出自本意,还请圣上息怒。”
说话的是和珅。
他亦低着头,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乾隆自然不会对此事一无所知,但若论谅解与同情,对勾结白莲教反叛刺驾的罪臣,他是决拿不出来的。
丁韬将他的心思琢磨得十分透彻,是以又道:“据臣所知,所谓的呆癔之症,多发于年老智衰者,而冯英廉今年不过刚过五旬而已,又向来神思清晰,却也能患得此病,此事若说起来,恐怕很难有人相信——如此看,倒不无可能是见罪名已定,脱罪无法,复才使出了这等拙劣的苦肉计来!”
其余官员亦有人暗下低声附和。
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冯英廉的身上,或是讽刺,或是探究。
似察觉到自己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冯英廉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乾隆也在打量着他。
“丁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又有声音在‘附和’丁韬,然循声看去,却是和珅。
众人不及疑惑,就听他紧接着说道:“依英廉大人往常的状况来看,确不该患此呆癔之症,此中蹊跷,还望陛下详查。”
有人暗暗“嚯”了一声。
这顺嘴接茬儿的同时就能‘移花接木’的反应能力可真是够快的啊。
丁韬一瞬间都有些懵。
“此事朕自会让人查个明白。”乾隆看了一眼和珅,遂看向刘墉,道:“依照规矩,该审的审,该问的问。”
刘墉垂首应了句“嗻”,遂下意识地朝殿外看了看。
仍是迟迟未能见到冯霁雯出现。
都已是这个时辰了。
且即便她此时前来,无令牌无手谕,根本是进不了宫的。
又没有诰命,是连通传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