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视线皆被吸引了过来。
高云从见得此状,心下虽已有了计较,却也只能依照规矩询问道:“站住,怎不记得交待给你什么差使了?”
“奴、奴才……奴才方才突发腹痛,恐失态于圣前,复才欲自行退下……还望皇上恕罪。”
乾隆听闻这显然心虚不已的答话,岂能不知因何。
高云从看了一眼天子的表情,连忙适时地出声道:“未经准允,谁准你私自退下的?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又连忙换了副脸色向乾隆说道:“都是奴才没管教好这些个小东西,还望皇上息怒。”
乾隆没有说话,只看向殿外的冯霁雯。
她显然一直留意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故而才能准确注意到那名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有异动。
生死关头,倒也足够沉着镇定。
相较之下,竟显得他这个做皇帝的不够冷静了,这才惹得一干臣子竭力进言,提醒他该如何做。
太后之死和对白莲教的痛恨,确实让他丧失了很多耐心。
可这不代表他完全没有了权衡局面的能力。
他从来不想做一个昏君。
再不济,也至少不能做臣子口中的昏君。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有证据能证明和珅清白,那朕便宽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倘若你还只顾出言犯上,逞口舌之能,朕必要当场治罪于你!”
“押冯氏进殿——”高云从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
……
竟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钱沣!
乾隆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殿中行礼叩首之人。
“钱沣——”他语气中含着警告的意味,声音却无波澜地问道:“你可知你方才认的是什么罪吗?”
“微臣自然知晓。”钱沣跪在那里,声音铿锵有力:“但臣身为御史,稽劾百官,替皇上肃清朝野风气,是乃分内之事!”
“私带反贼家眷入宫,这便你的肃清风气之道吗?”乾隆无声冷笑道:“若朕不曾记错的话,当初便是你上的折子弹劾冯英廉和珅有勾结白莲教之嫌——”
“臣承认当初急功冒进,借御史身份之便,并无真凭实据便贸然上奏,本以为三司合力彻查,真假必能分辨,岂料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故此案若有冤情,臣难辞其咎,当负首责!”
“钱大人何故要做出一副知耻近乎勇的架势?此案早已判定,你现在却忽然说有什么冤情?不知你可有什么证据吗?若是没有,还当慎言才是。”说话的人是自冯霁雯出现以来一直不曾开口的金简。
他先前被匿名弹劾之后,一直被停职家中,只因有程使然的作用在,都察院一直迟迟未能够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又因如今朝中诸事待整,正为用人之时,乾隆复才召其入宫。
他懂得什么时候该夹紧尾巴,所以方才只由李怀志几人出面,他则在一旁闭口不言,避嫌的十分彻底。
可谁能料到今日本该去霁月园抄家的钱沣会忽然有此举动!
作为钱沣的岳父,钱沣的脾性他自认为了解的很清楚,虽自视清高始终不肯为他所用,但因着这层关系在,倒也不敢真正地与他正面作对。
本以为雨过天晴在即,却不想竟在这里一反常态地出了岔子!
钱沣听得出他语气中‘善意的提醒’。
可正是这种‘提醒’……多年来让他深陷泥潭,禁锢本心,日复一日的煎熬着。
他眼前又再度闪过妻子的面孔。
他的妻子同她的父亲金简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
钱沣心底一阵紧缩。
“真相公道自在人心,此事复杂曲折,又非微臣职权之内,故而若论证据确是不足。”钱沣的目光越过金简,直面乾隆,语出惊人,矛头直指道:“可金简金大人这些年来以权谋私,广结党羽,贪污受贿,诸多罪状微臣却多数皆心知肚明!只因微臣心存私念,才致今时今日之境地,臣有罪,乃欺君之罪!金大人有罪,罪亦在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