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瑛冷冷地看向他,道:“当年陛下南巡,有史官随扈左右,故而天子在御舟或于行在之内哪一日见了哪一位大臣,必被记录在册!若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刚入福建数日,陛下因水土不服而龙体抱恙,那几日甚少接见大臣,而于大人分明并无要事,却于傍晚之际,执意要入行在求见圣上——”
“因为于大人要以此作为遮掩,面见嘉贵妃!便是那一日,奴婢将那包用来毒杀常保大人的毒粉亲手交到了于大人手里。若于大人执意不认,皇上可命人察看南巡随录,仔细一看便知奴婢所言是否属实!”
于敏中眼底惊恐溢于言表。
“……这必是污蔑!”
“若非真有其事,印象深刻,我又岂能随口编造出如此巧合之事?莫不是我为了污蔑于大人,竟是精心准备了整整十一年不成?”
此话既出,于敏中再如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后|宫之中阴私之事虽向来不断,可嘉贵妃以如此手段铲除异己,动辄便取人性命,灭众人之口掩盖罪行,手段实在令人发指。而多年以来,深受其害的又岂止是娴妃、令妃与常保大人三人?”九瑛额头触地,语气忏悔而深刻:“只求今日真相大白之后,恶人得惩,以慰九泉之下枉死的亡灵。”
乾隆紧抿着的唇青白一片。
永琰眼圈红极,声音哽咽却执拗:“求皇阿玛明察!”
金简伸手指向九瑛,道:“口说无凭,岂能因这贱婢区区几句荒谬之言便妄下定论?依臣之见,她必是因偷盗宫物被严惩之后,心生怨恨!又或受了他人挑唆,依仗着曾在嘉贵妃身边伺候过,对宫中和南巡之事所知甚多,必然深知有哪些空子可钻,编起谎来自然是格外得心应手!皇上英明,万万不可能被其蛊惑!”
冯霁雯闻言与和珅互视了一眼。
临时反水的于敏中可见已是彻底慌了,李怀志等人也一应不敢吱声了。
只有这位金大人到底是见多了大风大浪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突发状况之下,还能保持相对冷静的头脑,反应确实极快,且言辞敏锐。
紧绷着的于敏中此时终于在心底微微松了半口气。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九瑛所言并非无凭无据。”
开口的人竟是况太妃。
哪怕一身寡淡,却也难掩灼灼风华之态。
而姿容之外,又有一股道不明的冷冷清清之感荡漾在周身,让人尤其不敢去细看,仿佛多看上一眼,都是无礼的窥探和亵渎。
刘统勋在心里摇了摇头。
时隔多年,先帝爷的诸多往事他本该早已忘却,可此时却又忽然历历在目了。
诸多旧事,过于可叹。
程渊自听闻‘况太妃’来了,整个人都恍若丢了魂魄一般,连神情变化都极为迟缓起来。
她也来了……
“我今日前来,实有要事需向皇上陈明。”况太妃行礼后站定,言简意赅,不待乾隆发问,便对身后吩咐道:“九瑛,你且将亲身所历,如实道出。”
“她是何人?”乾隆皱着眉,觉得不明不白。
九瑛跪下自答道:“奴婢原为嘉贵妃娘娘的陪嫁丫鬟,景仁宫里最早一任的大宫女,名唤九瑛。”
一听得“嘉贵妃”几个字,乾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
他暗暗握紧了拳,心下已经有了预感。
听得这重身份,阿桂几人皆交换了一记眼神。
冯霁雯倍感震惊。
她竟不知静云庵里见了这么多次的普通仆妇,竟曾是嘉贵妃的身边人。
那这么多年以来,她又何以会一直呆在在静云庵内?
在她的印象之中,太妃与嘉贵妃根本不会存在任何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