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主公,齐国风云(一)

官兵不出人,却只欺负农民与灾民干活,这已令不少人情绪不稳,不料过了几日,宁长乡便又是大雨连连,兵卫监守不容怠工,便又冲毁了数十家,害了几十人口,这便引来更多人的不满与口伐。

便在此事,又有心之人煽动死者家属与受灾无辜遭难群众,前往县内官府索要“救命粮草”暂缓灾情,只是这官府历来便是有进无出,自是不肯理会,并派人出手教训生事者,意外中却打死了几人,这便是一下将灾民内心的仇恨之火全部点燃。

便由人愤慨讲:自齐湣王当位,法令是一年比一年更严厉,但善政却是半分不曾见过,赋税、兵役徭役、刑法每一项都像压在咱们民众的头顶的大山,与其让他们这样磋磨死,还不如反了这天!

因为这些人曾得过孟尝君对灾区的馈赠与安置,也听闻过孟尝君的善民与财大气粗,这些人便念着孟尝君乃一位难得的投奔对象,于是他们便打着他的名义号召天下,揭竿起义。

这事情便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瞒是瞒不住了,县丞只能层层上报,待齐宫中得到这个消息时,齐王便已是坐不住了,他心想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当初周国农民造反的灾难,于是他立即当机立断派了一批官兵前往剿灭。

只是短短数日整个宁长乡便已被这些农民控制住了,齐国的官兵一路追击,最终被引入深山,难觅反贼,返途时反被剿灭。

对此,齐王听后自是气得大病了一场,接下来的事情便也只能由姜斐跟姜宣两位公子暂代主事。

姜斐按照之前齐王对他的交待,既没懈怠外事,亦加紧了安排孟尝君在观星台上祭父。

同日,“陈焕仙”也被一同安排进了前往观星台拜祭的队伍中。

姜宣在得知此事时,心中莫名感到一慌,他去找姜斐问:“兄长前几日与宣讲,焕仙与孟尝君不日便会各奔东西,如今那孟尝君去祭父,又何需将焕仙送与他一块作堆?”

姜斐得知姜宣心底的不满,便温声相劝道:“那孟尝君乃一小人,为自身利益却舍弃了随他劳苦功高的家臣,兄便是要让他亲自讲出好让陈焕仙彻底对他绝望,如此弟方能既得她一身才能所用,亦得其用心尽忠啊。”

姜宣一听他的安排原来是这样一番缘故,只是,他心底亦有想法,他迟疑道:“焕仙为人冰雪聪明,未必不察其意。”

“那又如何?即便知道那孟尝君是口不对心,可实事上他的确是为保自己而舍弃了她,而正是因为她聪慧,便愈发容易慧极必伤。”姜斐道。

姜宣却颦眉道:“我并非想故意令其难过。”

姜斐闻言,心底叹息,他道:“弟莫要多想,到时你好言相劝,岂不是水到渠成,与她重修同窗旧好?”

姜宣听这话,便一下没了言语。

见他努力维持表情的平静,但面容仍难掩那几分透露的憧憬喜色,姜斐只觉心底在淌血。

宣弟如此看重那“陈焕仙”,倘若陈焕仙当真被杀害了……宣弟该有多痛心啊。

可父亲那边……他却是不能违背啊。

自古忠(君)义(情)两难全,老天当真是要将他撕开成两半么!

姜斐见了齐王,将孟尝君所提的要求上示,并发表了自身的看法道:“他只怕此举有异,我等是否拒绝?”

齐王盖着一床薄裘躺在卧榻之上,招来姜斐坐于榻旁的绣墩上,他意味深长道:“有异方才好啊,有句话叫引蛇出洞,若他无异动,我等又如何将其一举抓获,又何向拿捏他一个罪名向天下人告发?”

姜斐抬头看齐王,见他眼尾的褶子笑眯深邃,苍白沟壑的嘴唇抿笑成一道锋利的弧度,他心底一悚,立即又垂眸恭顺。

“父亲,斐知道如何做了。”

齐王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慈爱道:“斐,孤一直信你乃有大德之人,虽无卓越政事才能,却懂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如今尔弟年幼无知,尚无立身之本,许多事情孤仍需你尽心尽力啊。”

姜斐听懂了齐王的言下之意,他这既是托孤亦是表明国君之位所授,他立即下拜道:“斐定会舍身忘已地辅助宣弟完成父辈大业。”

齐王微笑:“如此便好,另有一件事情,宣虽有为政才能,然却有一致命弱点,太过于仁慈重情了。”

讲到此处,齐王敛下笑意,长声叹息。

姜斐眼中一耸动,有些迟疑地道:“父亲的意思是……?”

齐王凉凉地睇视着案座上跳跃的灯芯:“一些影响他过深的人、事、物,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尤其还不为吾等所用,与其留下后患,不如快刀斩乱麻。”

姜斐张嘴,结结巴巴道:“父、父亲,可是在讲那陈焕仙,可……可儿已与孟尝君私下谈妥,而那陈焕仙也未必便对孟尝君如此忠诚不二,只要咱们利诱劝和,她亦非……”

他的话在齐王猛地扫过来,那如同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中哽在了喉中。

“愚蠢,那陈焕仙是何人?他能这般年纪便能为孟尝君出生入死,护他至魏返齐,你真当他乃世俗怕死之辈?此番入宫,孟尝君不带任何人在身旁,却只留她一人随侍,便知两者之间的联系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你宣弟念旧情不愿将事想绝,而你便替他斩断孽情,助他成就大业!”

姜斐闻言只觉浑身发寒,只因他了解姜宣,他这人性情高傲,甚少对什么感兴趣或者在意的,或许与从小便失去得太多有关,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在意的人,若是由自己亲手毁灭,被他得知真相……那岂不是……

姜斐一惊,忙恳求道:“父亲,斐定定好生看牢那陈焕仙,请父亲莫要杀他,为君者孤傲,同时亦是孑然,宣自小便活得甚为艰难,您是知道的,您当真对他无半分怜悯?”

“放肆!”

啪——齐王扬起一巴掌便朝姜斐扇去,姜斐的脸被打偏至一旁,他两眼发愣,似还没有回过神来,而齐王则是气得浑身颤抖,两眼鼓凸,面目可怖。

“成就大业者,优柔寡断岂不是任人左右?!你不为其弟着想,反而惯着他,你这便在害他!”

姜斐震耳发聩,连忙伏地跪下,连声哀求道:“父亲莫气,是斐错了,是斐错了。”

“那此事你应孤不应?”齐王瞪视着他的头顶,厉声道。

姜斐张嘴,又咬牙闭上,挣扎了许久,方痛苦道:“斐,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