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山石间,一角黛色屋檐斜飞入云。檐角参差垂下五个玉铃铛,代表宫商角徵羽五种声律,微风随意晃过便是一曲天籁。
韶乐歪头,对着匾额上“云麓书院”四个大字出神:这就是天下第一书院啊。
白衣人侧眸打量她,像在希冀什么。可她杏眼里干净得不藏任何心事,他眼里的光一下湮灭:“你走吧。”
然后就真赌气走了。
韶乐不懂他为何突然甩脸子,明明路上还好好的。茫然四望,匆匆跟上。
杏芳宴,说是雅集,实则是书院的入学仪典。赴宴的宾客要么是从书院学成的门生,要么是尚在求学或即将入学的门生,且清一色都着白衣。
敦仪最烦这些哼哼唧唧的书呆子,踮着脚尖四下张望,寻见那人身影后立即眉开眼笑。
“表哥!表哥!”
她边跑边朝观鱼台招手,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瞧见本尊后又把火气憋回肚里。
算了算了,这个惹不起。
敦仪从来不屑搭理旁人的目光,几步跳上石阶。
观鱼台四面门窗洞开,杨柳风荡起鲛纱帘。她舅家的几个表兄妹正在里头,和书院的药草大夫岑懋闲谈。
被她唤做表哥的裴泽没她这般心宽,闻声,本就冷峻的眸子又沉下几分。
前几日二叔在智木河败北的消息传来后,他身为英国公世子、裴家的长房嫡孙,自然免不了遭人指点。眉头拧巴了好几天,若不是被那对孪生堂弟硬拉来,他真不想来这杏芳宴。
“公主。”他从席上起身一揖。俊容上青涩之气未褪尽,眉心却已镌上三道浅纹。
敦仪的兴致立时拂了大半:“表哥,这是书院,又不是宫里,干嘛那么拘谨。”说着就要上去挽他的手。
虽说大魏民风开放,有太后这一巾帼女帅为表率,女子更是敢同男儿一样出闺阁入学堂,但到底男女有别,即使是表兄妹,到一定年岁也该避讳。
可敦仪心知,父皇和母妃早有意将她许给表哥,便从来不把这些俗礼挂心上。
“礼不可废。”裴泽后退一步,自然避开她的手。
敦仪面露尴尬,说不气是假,可又不敢对他发作。
屋里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岑懋忙岔开话题,探身问对桌双生子:“不是说要献宝吗?宝贝呢?莫非又在拿为师开涮?”
弟弟裴淳连连摆手:“徒儿哪敢?宝贝啊,这就上来。”——他对歧黄术兴趣颇浓,遂拜岑懋为师。
朝哥哥裴润使眼色,一个颠颠下去取宝,一个撅腚去抬小高几。很快,宝贝就摆到正中。
原来是一株花,一株耷拉在花盆里,半死不活的花。
“美人面!”岑懋沾一眼就报出花名。
裴淳满眼佩服:“没错!正是美人面!前几日父亲刚从西凉八百里加急给我送来的。”
裴泽心里冷笑:二叔没工夫钻研打仗,倒有工夫侍弄这些花草。
“西凉的花?难怪取这么个肤浅的名儿。”敦仪正同表妹裴蓉说话,闻言瞥眼那枯花,越发嫌恶。
“公主有所不知。”岑懋拖长音,故弄玄虚,“这花只长在西凉,还不是年年都开,只有在碰见真正的美人时,才会一绽芳颜同她斗艳,因此才取了这么个名儿。”
敦仪和裴蓉心头皆一动,想上前试试,又都扭捏着不敢。
裴润看穿她们的心思,捧着花跑来玩笑:“两位妹妹国色天香,不试岂不可惜?”边说边把花盆往她们脸上凑。
裴蓉心下慌张,避瘟神似的往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