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众人闲聊几句后便各自散去。
裴淳想把美人面送给韶乐,反正带回去也不开花,却被裴泽拦住。
“你难道不知九公主现在与太后同住?叫她老人家看见,问起这花的来头,你让二叔怎么解释?嫌局面还不够乱吗!”
吃败战不过是能力和运数的问题,还有机会将功补过,若是被发现二叔四处搜集花草,无心战事,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依太后的性子怎会轻饶?到时兴许整个英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
裴淳恹恹地听他说教。大哥这世子当得真累,浑身都是心眼,十岁后就没见他笑过。
裴泽重重呵气,恨铁不成钢。
在外人眼里,裴家外有英国公爵位,内有荣贵妃依仗,可谓风光无限。可他清楚,这风光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许多大家族的没落都始于子辈不肖。二房庸碌,国公府的门楣全靠父亲支撑,父亲又只有他这一个嫡出子,若他再不上进,裴家的气数就真到头了。
旁人昏聩不打紧,他必须时刻警醒着。
只可惜这花,恐怕再无开放之日。
那厢韶乐已下台阶,本想再同顾泊如道谢,却被炸毛的小喜鹊直接“押”上回宫的路。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身强体健的太监嬷嬤,眼睛瞪成铜铃,专盯她一个。
暮风萧瑟,残阳西挂,这场面倒像戏文里犯人被拖去菜市口斩首。
韶乐踮脚望向顾泊如,见他正同旁人说话,侧面淡漠,并没注意到自己。心里落寞几分,瘪嘴同小喜鹊走了。
见她已不再看自己,顾泊如这才同说话人告辞,抄手深深凝望她离去的背影,星眸里有火花闪动,一瞬又平静如水。
回到章华宫,锦霞已烂漫大半片天。
晚膳后,太后侧躺在暖榻上,眼皮微合,嘴边笑意浅浅。韶乐窝在下头,笑着帮她捶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杏芳宴上发生的事。
“光听你夸别人好了,就没有不顺心的?你姐姐没给你穿小鞋?”太后含笑搂她入怀。
杏芳宴上敦仪有意刁难的事,她已经知道。以为这丫头会直接找她告状,结果等了半天,等她把满屋子的人都夸了个遍,也不见她提这事,还得自己主动问。
没坏心眼是好事,可完全没心眼,这问题就大了。
韶乐吐吐舌头,知道瞒不住便老实招道:“有……不过顾先生已经罚她了,罚得还挺重,所以就没提。”
其实她是怕皇祖母担心,这几日荣贵妃没少给父皇上眼药,把皇祖母气得够呛,好几晚都没睡好觉,她不想皇祖母再为她的事上火。
“你就不生气?”太后又问。
韶乐点点头,又摇摇头,把她逗乐:“到底气不气?”
“气!肚子都快气炸了。”韶乐小眉头一皱,摆出气愤的模样,落在太后眼里,却像一只鼓着两腮的小胖松鼠,娇憨可爱得紧。
“可是后来一想,七姐姐之所以为难我,是因为今日我抢了她风头。那么只要我以后过得比她好,她就会越来越气,越来越气,最后把自己的肚子给气炸,那我不就把什么气都出了?这么一想,就不怎么气了。”
小丫头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一丝调皮,心里笃定:她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比荣贵妃和七姐姐都好!
太后不禁愕然。嫉妒是把双刃剑,斗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多少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叫她想通了。
如妃生的女儿,果然像她,只愿她以后能过得比她母亲顺遂。
“婉婉以后嫁人,且得找个老实的,否则非叫人欺负死咯!”太后温柔地点了点她的俏鼻子,“太老实了也不成,还得机灵些,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最好能护婉婉一辈子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