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封抬起手,一柄黑剑出现在他的掌中,他玩味的看着游稷,“所以,现在我能杀你了?”
反正他也不是自己的父亲,杀了又能怎么样?
该飞升照样飞升,天道还能管他杀一个陌生人不成?
游稷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不可……”
他看向那柄魔气环绕的黑剑,不断使力冲撞着身上的禁制,但都收效甚微,“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游封将黑剑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收到身侧,“前面一个不感兴趣,后面一个的话,听听倒也无妨。”
游稷未料到他这么难缠,原先想用他母亲牵制住他,可见游封这淡淡的态度,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主意,嘴巴张了张又闭起来。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母亲她不是病死的。”
游封冷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就是句废话,“用你来告诉我?”
他当时抱着阿娘的尸首,没人比他更清楚,阿娘是怎么死的。
不是死于疾病,也不是死于中毒,而是就这么活生生流干了浑身的血液而亡。
阿娘那么美的一个人,死的时候却那么的——
想到这,游封沉下眼眸,心态已经有些不稳。
游稷这会儿暗暗后悔,当初应当多分出一些注意力在他们母子身上,不然也不会导致现在想说点有用的信息出来都没办法做到。
“游封,好歹我魔界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母亲当年要不是被我从凡间带回来,她早就死了,你该感激我才对!”
游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眉目间满是清冷,“呵,感激你?感激你什么?感激你隔三差五来汲取我娘的命格,感谢你让我娘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游封越说到后头,牙咬得越紧,怒意也越盛,“你说对了,我的确该好好感激你才对!若没有你的话,我娘何至于缠绵病榻,她早该好了!”
或许也不会死。
游稷慌了,彻底慌了。
明明是身体被固定住,可这会儿,他像是连呼吸都被剥夺了一般,因为不断挣扎,想冲破身上的禁制,他的七窍开始有鲜血缓慢溢出来,“你怎么都知道……这不可能……”
他每次去吸取那纯阴命格的时候,都有避开众人,唯一一次是不小心被他新收的一个妖族女人给看见了,但那妖族女人后来不知怎的就死了。
过往的一些事情浮上脑海,游稷瞳孔皱缩,“是你杀了那个女人!”
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当初,游封从万骨枯内出来后,便一直称病,闭门不出,加之他带回来个修为实力都不俗的黑鹰,一时间无人敢惹。
而那个妖族女人就是在游封从万骨枯出来后死的。
游封没有否认,“是我杀的,她杀了我阿娘的侍女,我将她杀了,一命换一命,不是很公平吗?且她死得不算可惜,起码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比如游稷每次过来,都是来吸取他阿娘命格的。
弄清楚了这当中的疑点,游稷不言不语,开始疯狂冲撞着身体上的禁制,他七窍全然流出血来,鲜血滴滴哒哒掉落在地,让他看起来狰狞而又狼狈。
这时,他觉得身上的禁制有了一瞬的松动,便大叫一声,浑身颤抖起来,总算把一直困住他的禁制给破了开。
只是这一下,耗费了他不少的修为,让他在破开禁制的同时,嘴里呕出血来,心口也疼得厉害。
游稷掐着阵阵抽搐的心脏,脚尖点地,往后不断地退去,等与游封距离大约有十几米后,他才勉强停下。
这样的距离,让他略微有了些安全感。
站定,游稷吐了口嘴里残留的血沫,“游封,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母亲是百年一遇的纯阴命格,在凡间自幼便被鬼气缠身,怀你的时候更是夜夜见鬼,无一日能得太平,若不是我将她带回魔界,她早就被百鬼侵扰,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而你,更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
游封忍不住为他的义正言辞鼓起掌来,“说得真好,你魔君真不愧是大善人,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知道要感动多少人呐。”
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叫游稷看了有几分心虚。
诚然,他方才说的话不假,但将公主带到魔界来,并不是纯粹想将人救下,而是,他贪公主身上的纯阴命格。
游封看向所谓的“大善人”,冬日里最冷的寒冰也比不过此时他眼中的冷意,“那你何不把当年之事好好与我说说?”
游稷不知为何,看见他那双与逝去公主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便觉得,有些事情告诉他也无妨。
说不定还能将他劝回魔族。
纯阴命格对鬼来说是大补之物,对他们魔族来讲更是难得一见的补品。
当年他的修为正巧卡在瓶颈之处,迟迟无法有所突破,偶去凡间碰上了那娇花一般的公主,无意中竟让他发现了对方身上的纯阴命格的秘密。
吸取阴命,可以让修为暴涨,游稷久久不能破的瓶颈总算在这时看到了些许希望。
但吸取阴命又比旁的方式步骤更为复杂,不光要找到纯阴阴命的这个人,还得她心甘情愿将命格贡献出来,这就不得不走一些迂回路线了。
当时的游稷,设法化为国师,就为了接近那个被养在深宫中的公主。
公主很美,也比她那个酒囊饭袋的爹要聪明得多,他才利用国师的身份试探了几次,就被叫过去问话。
那位已经被鬼怪折磨得三日没怎么合眼的公主,在接见他的时候依然衣着光鲜,神色如旧,如果不是眼中那丝没来得及掩藏的疲惫流露,游稷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游稷都记得,自己当初跪在那位高傲的公主下方,近距离看见她时的惊鸿一瞥。
穿着繁复宫裙的女人坐在上方,脸上扑着淡淡的粉黛,当得上冠绝群芳。
让游稷抬头看她一眼后,连自己是什么身份,该要如何呼吸都忘了,只是盯着她的那张脸痴痴地看着。
游稷作为魔君,各色美人也见过不少,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的绝色。
这样的女人,只会让人想将她藏起,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永远不见外人。
“大胆!敢盯着公主看,你不要命了!”
游稷飘游的神思被宫女的一声呵斥给拉了回来,迷蒙的双眼逐渐清明,他缓缓垂下眼,摆出一幅恭顺的模样。
公主却开口制止了一旁愤怒的宫女,“罢了,给国师赐座吧。”
游稷被招待着在一旁坐下,他却仍然垂着双目,不是不想往公主看,而是再多看几眼,他怕接下来一些事情会被他给忘了。
公主的声音当中流露出几分疲惫来,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直言道:“听闻国师有办法治好本宫的病?”
她口中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那自出生便带着的极阴命格。
游稷闻言,定了定心神,这才朝她看去,微微一笑,道:“臣自是有办法的。”
他双手放在袖中,不多言,只是看着公主微笑。
旁边公主的贴身侍女率先按耐不住性子,问:“有何法子还不赶紧说!若真能医好公主,皇上定会重重有赏。”
公主是皇帝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即便自幼怪病缠身,还被人称为不祥之人,但皇帝都一力将女儿给保了下来,从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游稷但笑不语。
公主抿了抿唇,对着一旁的贴身宫女道:“你先下去,有些话我要同国师单独说。”
宫女看了眼不像好人的游稷,不是很放心,但又不得不遵从主子的命令,将其他人都带到了门外,关上门后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生怕公主被那阴险的国师给欺负。
等周围的人都散尽,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公主清清冷冷的声音这才响起,“现在国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游稷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我要娶你。”
两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如此唐突的话。
游稷说完之后便等着看对方是何反应,多半深宫中的女子听见此言,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叫人将他拖下去给砍了。
但是他料想的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坐在上面的公主只是轻轻抬了抬眉毛,接着双眼便盯着某处虚无的地方开始出神。
好一会儿,才听见那清冷的声音继续传来,“国师是真想娶我啊?”
她一点也不为游稷提出的无理要求而感到生气,大约是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了。
从她还是个雪玉可爱的娃娃时,就有不知多少高官命臣的子嗣想要娶她为妻,到了后来愈演愈烈,有的甚至只远远看过她一眼,连脸都没有看清,就跪到父皇那儿求娶。
但是,当她这怪病传出去后,求亲的人便少了,却也不是没有……
游稷回道:“是,若公主愿意嫁给臣,这病,臣便有把握去治。”
公主的目光挪到了他身上,接着抬了抬手,语气轻微,却能让游稷听得清楚,“如果国师不介意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话,那倒也无妨。”
反正她想嫁的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娶她的。
这回反而是游稷先变了脸色,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变成愤怒,在他眼中,公主应当是冰清玉洁的,怎会忽然怀了孽胎。
“公主莫不是在拿臣开玩笑?”
他为什么要娶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
这般一来,游稷什么心思都没了,转身便想走。
公主却忽而抬高了声音,“国师,我知你不是凡人,也知道你想要我身上的东西,不若这样,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游稷离开的双脚停住,他站在那,想着为何对话会变成现在这样。
交易的事情本该是由他提出来的才对。
公主远比他想象当中更加聪慧。
游稷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她身上的纯阴命格,既然对方提出交易,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游稷转过身,“公主知道臣想要什么?”
公主抬起下巴,颔首道:“你想要我的命,更准确的说,是我的纯阴命格。”
游稷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时露了陷,居然已被眼前这个女人看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