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湫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什么?”
游封揽着她的腰往后疾退了几步,目光紧紧锁定在游稷的脸上,另一边的白落也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游封没有回答,在周围重新设下一道防护罩,向着游稷关注的地方看去。
“他一直盯着天上。”游封皱眉,这不是游稷的个性,“且他并未出兵,这也不对。”
在此处的魔族里面没有游稷养的那些魔兵,那么他让人聚集在此处究竟是何原因?
白湫抬眸,看见湛启带领的天兵看上去似乎朝他们更靠近了一些,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什么,“结界!是结界!”
“你没发现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吗?”白湫指着空中的天兵天将们,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这结界看不见,从外面也摸不着,说不定——结界是会扩张,或者将人吸进来的!”
几个离得近的人一听白湫的话,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即便他们很不愿意相信,但白湫说的不无可能。
如果游稷的目的就是将湛启他们都给骗到结界里面来呢?
想到这儿,鄞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腾空而起,即便天帝无情,但那些仙族是无辜的,他想去告诉湛启退后一些莫要靠近,然而始终晚了一步。
在鄞尘穿过重重羽箭的时候,游稷脸上忽然出现了张狂的笑容,他看了眼天色,仰天大笑了几声,“游赤,带兵给我杀上去,他们出不去了,方才杀了多少人,我要他们双倍奉还!”
此言一出,湛启顿感不对,侧头对身边的副将道:“情况有变,往后撤退。”
然而站在最后一排的天兵施法飞了一两米,就被个无形的东西给弹了回来,他惊慌失措的转头汇报,“有、有结界……”
湛启拨开人群,亲自到了天兵身边,与游封一样,开始对结界出手,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游赤带领的隐藏在暗处的魔兵纷纷现身,向着那群还尚且不再状态的天族冲了过去。
不光有魔兵,还有不少的妖族混迹其中。
果然魔族先前便和妖族有所联络,与仙族联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大战一触即发。
游稷亲自披挂上场,与湛启展开正面交锋,厮杀声响彻云霄。
那些手持弓箭的天族,在弄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被魔兵冲散,费力的抵抗着。
白湫看着近在咫尺的战局,这是她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魔族的断臂,仙族的尸首都掉落在脚边,叫人看久了觉得毛骨悚然。
战场总是血腥而残忍的,白湫呆愣的看着一个头颅滚到脚边,手脚都不会动了。
此时游封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眸,将人带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睁开眼,白湫发现,这处是蓬木之前建造的小木屋,在战乱当中还尚未被波及。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
她猜到仙魔关系不会维持太久,但现在就开战,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片刻之前游稷明明处在被动状态,即便将湛启他们都关入结界,就一定能赢吗?
游封:“魔族赢的几率很大,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在哪儿?”
白湫:“魔界。”
游封点头,“正是,主战场在魔界的话,对仙族就会有一定的削弱,更别说现在仙族没有办法去叫后援,这么打下去,仙界必然会败。”
更残忍一点的话,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战场上是没有仁慈可言的,杀红了眼的魔族还有那些早就蛰伏其中的妖族,怎么会让仙族活着呢?
这点游封没有直白地告诉白湫,怕让她本就低落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
白湫抓着游封的衣角,有些话想说,但是说了也没有用。
帮帮仙界一族?
这儿是魔族的主战场,该怎么帮?
就算帮了,那些仙族也没有办法从结界中出去,迟早还是会被魔君想办法杀了,又有什么用?
白湫脑袋好乱,她这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本能的厌恶战争。
听着外面嘶哑的呐喊、吼叫、痛呼、惨唤,白湫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而随着时间推移,荒芜之地的战场也越扩越大,仙魔交战已经到了小木屋所在的地方。
游封见白湫难受得很,半蹲下身子,“湫湫,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白湫抬起婆娑的眼,被一声巨响吸引了视线。
木屋的门被破开。
一个仙族被魔族踹翻在地,背脊将木门压塌,碎屑满天飞,连带着屋外的黄土也一并扑了进来。
土沙飞扬当中,白湫看到,那名魔族用脚踩在仙族身上,将手中的刀用力刺进了他的胸口,魔族显然已经杀红了眼,刺了一下不够,又拔出再刺进去,直到地上的人再也没有动静,他这才停下。
仙族也是人,也会流血,被刀刺死后,那名仙族的血很快便在黄沙土地上流了一地,昭示着一个生命的死亡。
杀过人后的魔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沫,抬头朝屋内的两个人看去,脚从那名死亡的仙族身上抬起,紧了紧手中的刀,便想将眼前的二人一并杀了。
但他还没能将刀举起来,身体便因背后的一道冲击力而踉跄了几下,剧痛瞬间袭来,跟着又是几下踉跄,他凸起的眼球像是要从眼睛里面滚出来,最终所有的不甘、恐惧都化为一道沉闷的响声。
魔族倒在地上,手中的刀“哐啷”一声落在他身侧。
他的后背上,插着数支羽箭,箭头上的火很快便让他烧了起来,化成黑灰。
眼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在白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便都死了,那个木屋外手持弓箭的仙族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将箭矢对准了别的魔族。
杀戮还在继续。
或者说战争还在继续。
白湫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和连尸体都没留下的黑灰,木木愣愣地看着,她想,木屋外的场景一定更加可怖,还不知是怎样一种血流成河的模样。
她看着地上那滩猩红的血液,夹杂着灰尘不断流动蔓延,最后停下,整个人脑海中都是混乱的。
没办法跑,也不知道该躲哪儿去,从战争开始之际,整个魔族都变为了战场,木屋周围的木板上时不时传来身体和木板重重碰撞的声响,门口的血也越来越多。
游封不愿参与到这场混战当中,他将白湫抱在怀中,捂住她的耳朵,试图让她与外界隔绝开,“闭上眼睛,战争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有了游封双手的阻隔,外边的声音要小了不少,但利刃刺破皮肉的声响却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她没有闭上眼睛,盯着地上的血迹,许久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耳边像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地面上明明已经快要干涸的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将整个黄土地的颜色给染红。
白湫诧异的看着眼前一幕,因为她发现,屋内蓬木和蛛王种的植物,刚才在打斗中虽然被破坏了一部分,但颜色始终没变。
而此时,那些植物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泛黄枯萎,最终憋缩成只有一截干枯的根部。
很快,鲜血浸染的黄土地上,干枯的植被之上,开始有绿色的嫩芽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有几分奇异,白湫触上游封的手背,“夫君,你看那……”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坐着的白湫仰起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人,心中慌乱。
她连忙起身,“夫君,你怎么了?”
游封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捂着她耳朵的两只手没有因为她的起身而有任何变化。
无论白湫怎么呼唤,他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一下。
白湫看向外边原本还在跑动的人,此时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那名仙族刚射出去的箭都还没击中目标,就被迫停在半空当中,周围的气体被撕裂形成的波纹都清晰可见。
“姐姐……姐姐……”
梦中那道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白湫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我又在做梦了吗?”
但是大腿上的疼痛清晰的通过神经传到大脑,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白湫警惕的看着四周,“你是谁?!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被她呵斥过后,那道声音似乎有些委屈,“姐姐你好凶啊,到现在还没想起来吗?姐姐,我们见过的,我是阿罗啊。”
白湫喃喃自语,“阿罗?阿罗……”
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真的在哪儿听过,她扶住自己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猝不及防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
碰她的是一朵花的花苞。
不知何时,方才从鲜血浸染的土地上长出来的嫩芽,已经疯涨到了小腿那么高,枝叶舒展的同时,顶端的花苞也初具雏形,触碰白湫的正是其中一朵刚长出来的花苞。
通往木屋后院的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白湫的视线落在碰她的那朵花苞上,继而被吸引向后院。
后院里,那日蛛王帮她画画的花丛已全部枯死衰败,方方整整的田里只有一根根枯枝扎在土里,娇艳的牡丹花早已消失不见,花瓣凋谢成了泥土的养分。
而在这萧条的景象当中,有一抹特殊的存在。
唯一的绿色长在之前的牡丹花圃当中,这根独苗,花苞摇摇晃晃,绿叶向四周伸展着,瞧着是惬意而逍遥。
白湫想起,这朵花苞是那日她在牡丹花丛中看见的,原先以为是水分不足所以没有开花,现在看来,它并不是牡丹花。
白湫眼中倒映着那朵花苞的影子,只见花苞轻轻动了几下,原本紧紧闭合的顶部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接着,花瓣一片片舒展开。
极为妍丽的红在白湫眼底绽放。
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