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温和,下巴窄,线条柔和,嘴角总蕴着笑意,便都以为这样的人更喜欢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不是。
在条件既定的前提下,他更喜欢冲他不假辞色的人。
心里的恶意瞬间倾泻而出,像蟾蜍从头到尾用剧毒的粘液舔舐着一颗鲜红的心脏,是有趣的,是难能消磨时间的,是可以一点点剖析的。
就比如此刻。
云梦周想,他究竟哪里露了把柄,导致这位赫赫有名的当世第一剑修对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他记得,第一次前来天机阁拜访的江献阳。
白发仙尊眼神和如今一样很冷很厉,眉峰却比现今来得顿,垂着眼睑,微侧身听他那满嘴胡诌的卜卦,不知信没信,但神态认真、颈脖颀长、薄唇微抿,都有种独属他本人的特质。
如寒潭,虽冷但澈。
他或许不信盛名之下的天机阁阁主,但依旧耐心等待他的话语。
和现在多看他一眼便心生厌恶来得万般不同。
正在此时,红衣少年走入。
见师尊已经转醒,谢允乐眉目亮了一瞬,他这张脸本就生得秾丽,平日里他多是疏冷傲气,与人保持着距离,倒也能叫人不过分注意到他面容的绝色。
但此时,他眉间一点朱砂痣红似火,眼底稍有黛色,形容憔悴了些,面容也就失了点攻击性,显出难得一见的柔和,他不再傲气凌人,凤眸湿漉漉地看向江献阳,唤了声。
“师尊。”
江献阳便抬了眼睑,他大病未愈,形容枯槁,是一身素淡。
谢允乐少年恣意,却红着眼眶,显出牵肠挂肚,是一袭热烈。
一白一红于塌前交汇,一时之间难分难舍,像是碰撞剧烈的心跳。
谁也没有多看还站在塌脚的云梦周一眼,像两人之间容不得第三人存在。
云梦周眼眸敛起,无声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心中滋味复杂,是生平第一次,酸涩难忍,宛若有成斤的腐蚀水灌进心肺,火辣辣的疼,又发胀发闷,走一走,浠沥沥作响。
江献阳是如此早逝之人。
如此早逝之人,定不能相争。
但……
他并不会早逝呢?
早逝之前,两人已经情投意合呢?
若早逝之后,谢允乐仍记挂呢?
云梦周慢慢垂下眼睑,眉眼隐在阴影中,看不出神色,只知道窗外剑锋大雪滂沱,雪压寒梅,碾碎花瓣,像呛了汁的鲜血。
谢允乐是他认定的人,不论是谁都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
医升肩膀上驼了只黑耗子,小童随在其后,手里捧了碗还冒热气的黑色汤药。
见云梦周还在,医升便暂歇了脚步,和善道,“麻烦云兄暂为我等照顾江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