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述安生性喜静,青洞派于亭廊水榭开辟一区,用青瓦绿墙、修竹隔开,砌有碧殿式。
素袍道子隐于修竹之内,身姿飘渺,气质隽秀,有琴立于身前,琴声清澈明净潺潺流动,似空山幽谷。
他修纯阳式,讲求道义,世间万物都是可辩析的,道法自然,于一草一木,一沙一土一风动中蕴现。
随着琴声,道义似飘带,环绕在素袍道子周身,道义柔和,道子神色缓淡,看似平和,其周身不断扭曲的虚空中却展现出一种凌厉而霸道的独特气质,似打破苍穹证大道。
素白手指一顿,琴弦拉出个微显尖锐的音,素袍道子敛了眉,多了丝微叹。
近日,他没由来的道心不稳,道义虽仍是亲近他,但他思绪却时常飘忽,于琴音正佳时,戛然而止。
闭目垂思之时,更是时常想到在极乐之界的那一幕。
白发仙尊病痛难忍,他咳得难受,背脊弓起,嶙峋削瘦,浅色眼睑被泪水打得透湿,雪发散乱,云堆起似的人便快要堕在地上去,显出引人爱怜的单薄。
凤述安知道不该这么想,一名强者的骄傲不允许有人在暗地里可怜他。
特别是像江仙尊那般不可摧折的人。
他分明是苍山雪巅,有着当世第一的剑意,受万人敬仰,而不是他脑中那个玉山般单薄孱弱的人。
他应该担心江他的道义为何破碎,身体如何,而不是在思绪轻飘、夜不成眠之时,鬼使神差地把那副病弱之态品了又品。
像做什么旖旎的梦般。
他自幼于道门长大,被天下道门尊称为道子,时常讲道,论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往日能轻松说出口。
自从夜不成眠以来,却无端难捱,似有臊意。
琴声袅袅间,隐有鸟雀叽喳,带着朝露,揉化了似的跌落春意盎然里。
凤述安停下拨弦,心中稍有宽慰。
近两日,想起江仙尊次数已有减少,许是不久后,便是能平了那心绪起伏吧。
正这么想,竹林外的水榭忽地出现一人。
那人,雪发雪衣,身姿单薄似拂柳,没带面具,反而是一抹红布细细束缚住眼睑。
满捧雪发垂于身后,透出一股温热的水汽,面色雪白,双颊晕红,修长的颈脖还残留着手指扼出来的青紫,露出来的莹白的手腕也没逃过劫难,青印一片。
双唇竟也同样不忍直视,泛着一股血腥味的胭脂红,仿佛破了口的荔枝。
“江仙尊怎会在此?”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微讶。
江献阳眼睑顿住,他视力受损,目不能视,往日也从未听过这般的声音,似春水般,有蜻蜓点水的清淡,但落地温和,稍带涟漪。
许是见他眉梢微蹙,这人便道:“在下是青洞派凤述安。”
江献阳却是眼睑微松,他本就是想找凤述安的,只不过道门道子行踪飘渺,不常在青洞派内,却没想到,破了苏起戎的梦后,他便被传送到了凤述安的跟前。
或是一种幸运。
凤述安无愧于道门琴心之称,待人温淡,却极其妥帖。
请了他于室内一坐,置了换洗的衣物和疗伤的灵药。
待到江献阳重新恢复常态,才重新重现。
……
白衣仙尊佩戴了铁质面具,雪发规整,他生得淡,若不是刚刚实在落魄,恐怕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会有那般的艳色,似春光浮影般,恍然便从眼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