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的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伸头去看。
兽皮有一尺见方,稍显破旧,却打磨光滑,绘着地形地貌,还有文字标注。
祁散人伸出手指着兽皮,分说道:“这居中的一块,便是南陵国。由此往南两万里,要先后经过大泽、荒漠,再翻越云岭山脉,才能最终抵达灵霞山。其间凶险重重,且多为人迹罕至的所在,你此去……”他一手拈着胡须,一手掐动了几下,再次卜算起来:“泽上无水,困也;万物不生,死也!”
无咎一把抓过兽皮,满不在乎道:“如你这般事事料定,人世间还有何趣味可言。倘若整日躲在屋里,只为苟安片刻,那是要闷死人的,倒不如凭借双脚,走出一个广阔天地来!”
这番话可谓慷慨激昂,且掷地有声,而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无非是给自己寻个离开的借口罢了。总不能说是为了几只鸡而落荒奔逃,那样传出去也太丢人了。本公子即将展开一番寻仙之旅,说不定紫烟仙子正在灵山上翘首以盼呢!
祁散人自语道:“诸般道理均为虚妄,乱世求生才是真章。而你此去,唯有致命遂志,方能脱困解厄!”
无咎将兽皮塞入怀中,抓起包裹背在肩上。至于面前的老道在说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想着怎样躲开祁家村的乡民,以免到时候太过于难堪。
祁散人还想多说几句,谁料对牛弹琴。他慢慢起身,眼光中竟然透着怜悯,不无惋惜道:“活着多好,却偏偏要给自己过不去……”他迟疑了片刻,手上又多出两块兽皮,示意道:“我当年在外游历,身边尚存两张符箓,一为遁符,一为剑符,或许有些用处……”
无咎两眼一亮,伸手接过兽皮。
兽皮上绘着古怪的图画,便是符箓?记得紫烟与叶子曾经施展过,往身上一拍,要么喷火、要么御风,很厉害的样子。眼下看起来,两者极为仿佛。想不到祁散人还藏着仙家的宝贝,太让人意外了!
祁散人见无咎连连点头,颇具见识的样子,有心叮嘱几句,却见对方已小心收好了两张符箓,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如此厚赠,受之惶恐啊!而小生身无长物,即便有心回报,也只能道一声惭愧!”
无咎没说瞎话,他除了两身换洗的衣裳,以及油伞、破剑之外,只剩下些散碎的银两与光棍一条。突然间得到两张神奇的符箓,无异于天降横财。而有了倚仗,人也顿觉信心倍增。
祁散人的眼光落在包裹里的破剑上,若有所思道:“虽不求回报,却想奉劝一句。以我卦象看来,你那把短剑或为大凶之物,不如弃之……”
“哼!你老道只要算卦,从没吐出好话来!”
无咎背起了包裹,转身走了出去,扬声道:“家传之物,不敢有失。”
祁散人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暗叹了一声。他并不喜欢那个年轻的邻居,却又不忍对方误入歧途。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便要贸然远行,实在是太过于荒唐。天命无常,诸事随缘吧!而那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随性不羁,且心胸开阔……
无咎径自去了灶房,将剩下的两个菜饼子塞入包裹。东西虽难下咽,却能充饥,带在路上,聊胜于无!
祁散人走出门外,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某人在忙碌着,忍不住问道:“你既为读书人,却不讲斯文;好以公子自称,却落魄如斯。临别之际,能否说出你的身家来历?”
无咎走到院门前,稍稍打开门扇缝隙,悄悄往外张望,没见有何异常,这才回头笑道:“在你老道的眼里,我无咎的姓氏名讳都是假的。既然如此,又何须分说……”
祁散人如实答道:“这倒不曾,无姓,古来有之……”
而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已是院门轻掩,人影没了,只有一声笑语传来:“嘿嘿!老道,我会想你的,后会有期……”
祁散人欲言又止,默默拄着木拐坐在屋檐下,随即又默默掐动手指,深邃的眼光随着那漫天的乌云而缓缓变化。
后会有期?今儿五月初八,辰时,阴雨,有人远行。不妨以此再起一爻:下艮上坤,地下有山之象。寓意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乃君子有终,是为谦卦。看似寻常,却无往而不利,为大吉之兆!他此去本该困厄难逃,莫非另有变数……
。
感谢:981nanhai、我愿负罪的捧场与月票的支持!
新书需要大家收藏、票票的支持!
…………
祠堂所在的院子里,一老一小犹在面面相觑……
不用多想,祁家村要在一日之内查清偷鸡贼的真相。在此之前,学堂只能暂时关门。而学堂的无先生,究竟是个值得敬仰的读书人,还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日儿就该水落石出。
祁散人沉吟了片刻,问道:“说句实话,你究竟有没有……”
无咎没有忙着答话,而是返身去关了院门,这才走回来应道:“你未卜先知,又何妨再来一卦算算……”
祁散人拄着木拐在院子里坐下,摇了摇头,道:“你隔三差五便去四处游荡,果然是不肯安分啊!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
无咎在原地踱着步子,苦笑自语:“我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无非是苦中寻乐罢了。只不过,风华谷是呆不下去了……”他稍作忖思,两眼一亮,停下脚步,顺手摸过一个凳子坐在祁散人的身旁,并掏出一块玉佩递过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要去灵霞山,还请老道你多多指点……”
祁散人抱着木拐坐着,低头在玉佩上匆匆瞥过,深邃的两眼中似有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常态,并往旁边躲避,心不在焉道:“原来你早有去意!而灵霞山……却非你该去的地方……”
无咎早有去意不假,而真正的缘由却无从分说。他见祁散人话语蹊跷,好奇问道:“莫非龙潭虎穴,缘何去不得?”他又摇晃着玉佩,得意道:“瞧见没有,这块玉佩便是昨夜救人所得,想来仙子她早有预见,这才留下信物,以便来日相会,嘿嘿……”
祈散人看着某人春光满面,且遐想无限,似乎于心不忍,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尚不知……那是怎样的两个女子?”
无咎信口回道:“貌美绝俗,乃平生所仅见!还会法术神通,仙子样的人物……”
祁散人点了点头,说道:“既非寻常之人,那便是一对羽士,即便给你留下信物,却绝非青睐之意……”
哼,这是赤裸裸的妒忌!本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般的人物,缘何不能招来仙子的青睐?
无咎很不服气地盯着祁散人,只管问道:“何为羽士?”
祁散人想了想,分说道:“这世间有修道、修仙者,称之为羽士,又称散人……”
无咎诧然道:“真的假的?你自称散人,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他略略向后闪开,上下打量着对方。面前只有一个故弄玄虚的老道士,浑身透着虚弱与寒酸,全然不见丝毫的仙气,至少比起昨晚的两个女子差远了。而所谓的妖魔鬼怪与仙人,在都城的时候倒也有所见闻,只是太过于飘渺莫测,故而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岂能有假?”
祁散人反问了一句,人坐直了,顿了顿手里的木拐,才要感慨激昂一番,忽又塌下腰背,神情萧索,无奈道:“我也曾在灵霞山求道、问仙,奈何机缘不堪,这才流落至此而虚度残年……”
咦,这位邻居还是个有来历的人!
无咎突发兴致,凝神细听。
祁散人犹如梦醒般愣怔了片刻,忽而扭头问道:“我方才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