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摇了摇头,走进院门,尚未转身,便听有人喊道:“公子,宝锋来也!”
随着一阵风声,一个粗壮的汉子冲进院子,怀里还抱着酒坛子与油纸包,气喘吁吁道:“交代完了差事,便匆匆赶来……”
无咎伸手掩门,捡起地上的行囊,回头淡淡一笑,接着奔着后院走去。
来人是宝锋,城防营的小头目,原来却是他爹生前麾下的一名悍将,乃真正的铁血嫡系,奈何时过境迁而物是人非,即便当面重逢,他也不愿多提旧事。
正如之前的禾川所言,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所幸宝锋的为人还是一如从前,这才让无咎放下心来而稍感慰籍。且彼此原来就极为相熟,如今芥蒂已消,再无客套,并肩来到了后院。
无咎走进自己原来的房间,在床榻上铺开行囊,插上蜡烛点燃,接着盘膝而坐。
宝锋则是撕开油纸包,露出香喷喷的卤菜,接着打开酒坛子,摸出两个陶碗,兴冲冲招呼道:“公子回府,便由在下为您接风洗尘!”
无咎却是伸手制止道:“宝大哥且独饮,我戒酒了!”
宝锋跟着上榻盘膝而坐,烛光下的刀疤脸依然有些吓人。他意外笑道:“哈哈!公子乃豪饮之人,自称酒中名士,缘何要戒掉呢……”他手下不停,“汩汩”满上两大碗酒。
无咎也不多说,伸手抓起一根鸡腿。
宝锋还想相劝,随即作罢,独自端起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接着放下酒碗,手抚胡须,吐着酒气,带着感慨的神色道:“我见公子宛如当年模样,安心不少,或也磨难,回来便好。我过几日便去知会一声,兄弟们定当开怀不已……”
“破阵营尚在?”
无咎问了一声。
他爹爹麾下有个破阵营,乃是当年有熊大军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劲旅。
宝锋接着端起了第二碗酒,道:“将军遭难,麾下亲军又岂能幸免,近万兄弟解甲归田,破阵营已不复存在。不过,尚有近千的兄弟留了下来而自谋营生……”他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抓起卤肉大口吃着。
无咎丢下鸡骨头,说道:“倒也不忙!我想知道五年前的那场劫难,是如何而来……”
他如今虽然回来,却对当年追杀的情形记忆犹新,在真相未明之前,一切都还没有真正的了结。
宝锋神色一怔,接着斟满了第三碗酒,默然片刻,沉声道:“说来话长,且由我慢慢分解。众所周知,我有熊国与仙门素有往来,王庭之中,更是供奉着仙道高手。尤其是王族中的姬魃一脉,与仙门的交情极为深厚……”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据传,公孙将军在战场得到一把短剑,乃仙家至宝,不料被姬魃获悉,便强行索取。将军与他不和,便要献给大王。谁料姬魃恶人先告状,诬陷将军有谋反之心。而大王偏听谗言,下令问罪。于是姬魃趁机发难,将军羞愤之下,誓死抗争,奈何寡众悬殊,便命手下兄弟带着那把短剑出城寻你……”
无咎看向不远处的烛光,眼光中火焰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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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将返回破败的家门,未及缓过神来,便接二连三遭到惊扰,换成是谁都难以忍受!
无咎冷眼看去,一个男子走进门来。
其三十出头的年纪,颌下短须,身材中等,相貌端正,一袭青袍干净利落,且头顶挽髻插簪,俨然修士的装扮。他低头打量着门环上的铁链,转而又抬头端详,愕然道:“莫非主人在此?冒昧惊扰,还望恕罪则个!本人禾川,有礼了!”
无咎见来人温文尔雅,谈吐不俗,只得忍着火气,丢下行囊,举手敷衍道:“原来兄台是位修仙之人,来此何意?”
自称禾川的男子谦逊一笑,摇头道:“一介散修而已,在富贵人家混口饭吃!”他抬手指向门外,接着分说:“只因故人之子沦落在此,便隔三差五前来查看!”
无咎道:“你说那个傻儿?”
禾川叹了声,走向门外:“他……原来不傻,也是富家出身,因屡遭变故,才成了这般模样!既然主人回府,还须禀明一声,倘若有所不便,且让他搬至别处也就是了!”
无咎有些意外,抬脚到了门前:“本府破烂不堪,风雨进得,鸟兽住得,缘何又容不下一个傻儿!”
禾川举手致谢,转而笑道:“风公子,还不多谢主人的收留!”
那蓬头垢面的男子坐在台阶上,回头傻乐。
禾川走向近旁的门房,从怀中摸出蜡烛点上,又简单收拾了下,转身走了出来,拿着一个油纸包放在台阶上,示意道:“我给公子买了几块卤肉,且尝尝……”
一个六层修为的修士,应该身份不凡,竟然如此耐心细致对待一个傻儿。若非亲眼所见,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无咎有些好奇,索性坐在门槛上静静观看。
此时,夜色降临。朦胧的月光下,偌大的都城显得异样的安谧。
“公孙公子?”
禾川忙碌过后,神色询问,接着走到门槛前席地而坐,又道:“是否远游在外,多年未曾回转?”
“本人公孙无咎,唤我无咎便可!”
无咎随声应了一句,接着反问:“兄台知晓我的来历,缘何不见惊诧?”
禾川笑了笑,说道:“有关这所将军府的往事,倒也曾有耳闻,至于公子的来历,无非猜测而已。而兴衰轮回本也寻常,又何须大惊小怪!”其稍稍示意,接着说道:“便如这位风公子,亦曾锦衣玉食,奈何家中连遭变故,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悲恸难抑,竟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儿。我曾受他家恩惠,于心不忍,尽些人事罢了,唉……”
他叹了声,接着道:“富贵水中花,困苦云遮月,百岁皆虚幻,梦醒红烛残。如他这般无忧无虑、无悲无嗔,倒也适的其所!”
无咎默默点了点头,出声又问:“为何不替他医治?”
“心智迷失,神魂有损,非医药之功而可以回天啊!再者说了,驻足过去,自得其乐,又何必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