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性要塞

天刑纪 曳光 3626 字 8个月前

刀旗不肯示弱,大声嚷嚷道:“违反军令是个死,留下来同样是个死,既然此战败局已定,何不趁着敌兵未至先走一步?”他情不自禁伸手抓向宝锋,疲惫憔悴而又布满灰尘与裂口的脸上透着恳切的神色:“大哥,兄弟们有家有小,若是你我死绝了,孤儿寡母谁来照料?”

宝锋猛地一甩胳膊,便要破口大骂,却又咬了咬牙,重重叹息一声。

本想着挣些军功惠及家人,谁料竟是情形突变。即便暂时逃脱性命又能怎样,回到家中还是不免一死,说不定还要连坐殃及族人,只怕到时后悔晚矣!

两位老兄弟争执不下,而破阵营的主将却始终迎风伫立默默无语。

祁散人道出了军情之后,便袖手旁观,见两位老兄弟争执不下,那位破阵营的主将也好似没了主张,他不禁摇了摇头,出声道:“何去何从,关乎生死存亡。时机稍纵即逝,公孙将军万万迟疑不得啊!”

他虽然口称将军,而话语中并无往日的调侃,反倒是脸色凝重,眼光深处还透着一丝隐约的无奈。

无咎犹在冲着远方眺望,抿着的嘴角以及瘦刮的面颊如同刀刻。少顷,他慢慢转而身来,眼光掠过面前的三人,又低头忖思片刻,这才低沉道:“宝锋大哥,命兄弟们堵死峡谷就地固守。”

宝锋与刀旗皆是一怔,随即又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各自也不应声,抱拳晃了晃转身便走。

祁散人走到面前,诧异道:“小子!始州国的敌兵足有三万余众,且均为铁骑快马,用不了两个时辰便可抵达此处,你小小的破阵营如何抵挡?八百人命啊,绝非儿戏……”

无咎抬起头来,眉梢微微耸动:“不用啰嗦,道理我懂!”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转而面向北方举起右手:“倘若姬魃与姬少典陷入城中而难以自拔,破阵营就地固守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其话语中透着寒气,接着又道:“而一旦始南谷四处要道均被攻破,有熊的三十万大军也必将全军覆没!”

祁散人看着无咎的背影,沉吟道:“你要以壮烈之举,力挽狂澜?”他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哼,莫说你没有那个本事,即便有心效忠王庭,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姬魃与姬少典并不想放过你,你又何必是非不分而亲手葬送破阵营呢!走吧、走吧,离开这凡俗纷争,尚有更为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

其言辞恳切,有理有据,且又充满诱惑,叫人无从辩驳而又为之心动!

不过正如所说,大道理谁都懂。而事到临头,抉择很难。尤其是面对生死的时候,想要有所决断且无愧于心更加艰难!

无咎喘了口粗气,回过头来:“你老道给我说说,破阵营背上临阵逃脱的罪名将会怎样?”他反问一句,摆手又道:“我可以随你一走了之,这伙老兄弟又该去往何方?且身为主将,岂能抛弃将士独自逃生?”

其话到此处,嗓门大了起来:“我何尝不懂是非黑白,又何尝不知人命的金贵!而如今唯有就地固守,或能守住一条退路。如非不然,岂止死去八百人这么简单,而是三十万……”

祁散人后退半步,两眼眯缝而神色端详。他面前的年轻人,好像突然陌生起来。

而无咎却是原地踱步,近乎于咆哮:“我要杀姬魃,他死定了!而我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去葬送三十万无辜的性命!我不能失去人性,愧对良心,玷污父辈的英名!”他猛然一顿,双眉斜挑:“你老道再敢给我颠倒黑白,便带着你的仙道有多远滚多远!”言罢,其抓起黑剑扬长而去。

祁散人瞠目错愕,伸手指点,很是愤怒,而不过少顷,又轻甩袍袖,悠悠长舒了口气。

那个君子彬彬的教书先生不见喽,如今只有一个无法无天的蛮横公子。不,他是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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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尾峡。

峡谷的出口,堵满了大车。

大车首尾相接,前后三道,彼此相隔丈余,在谷口外摆出了一个防御的阵势。

峡谷之中,则用土块、石块垒砌成一人多高的围墙。当间只留下一道缝隙,仅供一人一马穿行。再往后则是两百多兵士,成群凑在一起,要么烤着篝火,要么躲在避风处歇息,却刀枪在手,显然是不敢有所懈怠。

峡谷两侧土山的半山腰,多出了一个个土坑。众多兵士蜷在其中,熟睡的鼾声在寒风中时断时续。

破阵营的兄弟们连日行军,早已是疲惫不堪,既然前方的战事与己无关,且军功也没了指望,干脆不再多想,那就趁机睡觉吧!

在峡谷西侧的土山背后,同样是蜷缩着一个个身影。

无咎在土坑里半斜半倚,整个人埋在战袍里,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模样。

旁边的不远处,祁散人闭目静坐。其身为随营的供奉,倒也无须刻意。他身外罩着一层无形的法力,浑然是风寒不侵而与众不同。

左右两侧的山坡上则是宝锋、刀旗以及各自手下的兵士,数十人东倒西歪挤在背风处、或是褥子下,相互取暖御寒。

此时,寒夜渐去,天光欲晓。

宝锋掀开身上的褥子,一阵灰尘随风眯眼,他扑打几下爬了起来,顺着山坡到了山顶,待打过尿战,解了内急,折身返回,大声喊道:“刀旗,让兄弟们换更……”

换更也就是换防,七八百兵士轮流看守山头。不然这般在寒风中挨冻,谁也受不了。而他与几位兄弟则是陪着无咎与祁散人继续守在山上,以免意外而应对不及。

刀旗应了一声,冲着近前的一堆躺卧的人影抬脚踢去。

数十个兵士相继起身溜下山坡返回帐篷,片刻之后,山下篝火点燃,接着又是数十个兵士抱着刀枪揉着睡眼爬了上来。与此同时,峡谷东侧的土山上也是人影晃动。马战铁与吕三在对面值守,同样在催促着兄弟们换防。

宝锋“扑通”坐下,急忙扯起褥子盖在身上,他脸上胡须上蒙了一层灰尘,像个土人,犹自哆哆嗦嗦啐道:“已然开春雪融,还是如此寒冷。娘哩,冻死个人!”

刀旗挤了过来,嘴里喷着寒雾:“昨日少典殿下与姬魃殿下合兵一处,想必今日便该攻下始南城。此战过罢,还是回家守着婆娘孩子安逸,苦点穷点没啥……”

宝锋深有感触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士难免阵前亡。如此征战十数年,兄弟们也都倦了,虽也想建功立业,奈何富贵难求啊!”

祁散人忽而睁开双眼,悠悠说道:“富贵由命天注定,心高必然误君行,回首看破红尘路,云开日出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