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昼夜之分,也没有东南西北。
黄昏的天穹下,只有永不停歇的寒风。还有十二道孤单的人影,在荒凉之中寻觅前行。
又翻了一道荒丘,众人驻足远望。
“已走了多久?”
“五、六个时辰,总该有吧?”
“辨不清方向,是否迷路了?”
“迷路倒也无妨,没有鬼魂便成!”
“阴灵之地,怎会没有鬼魂呢?”
“前辈有鬼灵之说……”
“是啊,此前的鬼魂,又为何消失,前辈不妨赐教一二……”
一群人明争暗夺,怨恨在心,而一路行来,又好像忘记了前嫌,此时围在象垓的身旁,争相摆出虚心请教的嘴脸。
“呵呵!我曾于四象门的典籍中有所获悉,据说,这世间有人居住的地方,便也有阴灵居住的地方。阴阳并存,相互无碍。唯生死,方能穿行其间;非轮回,而不得查觉它的存在!”
虽然费了一番周折,还是将一群小辈掌控在手。或许接下来的收获,远远不止一件宝物。象垓很得意,趁机说教起来。他伸手抚摸着衣衫下的石盘,接着又道:“而阴灵,与鬼魂有所不同。初入轮回者,怨气难消,魂体难以凝结,便成了游魂而居无定所。而轮回已成,则为阴灵。至于此前的鬼魂为何消失,说来话长……”
这位人仙的前辈,未必通晓典籍,而牵强附会之下,倒也能自圆其说。而众人闻所未闻,也觉得获益匪浅。
无咎凑过去,有心听上几句,却见阿威回头瞪眼,他只得默默走开。
搁在以往,谁敢骂我,打断双腿都是便宜,还容他给我瞪眼?唉,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也懒得计较。而由此可见,人性,将随着遭遇的变化而变化。自己不就是变了吗?变成了阿三口中的多愁善感,十足的阴险狡诈之辈。我在他的眼中,竟如此不堪?咦,那家伙倒是张口小人,闭口道义。究竟是本人变了,还是他阿三变了?他竟然有了情怀,而我呢?我没有情怀,只是忘不掉那雪中的秋千,盔甲山的坟茔,还有……还有……
无咎离开人群,独自溜达。如今神识无用,难以看远。而荒丘的四周,却是一目了然。他的眼光由远而近,慢慢蹲下身子。石缝之中,竟然长着一株野草,与所知的形状无异,却是黑黑的颇为另类。他将野草轻轻采起,拈在手中细细端详,旋即走下荒丘,一个人默默寻觅。
“……众所周知,阴阳陌路。而阿金乃修仙之人,精血中阳气强盛。他临死之际,以至阳之气冲开天地禁制。众多游魂得以解脱,便一一轮回而去。故而,阿金之死,乃命中既定,否则你我难逃厄运!我念尔等无知,不予怪罪……”
象垓犹在侃侃而谈,众人连连点头称是。他伸手托着下巴,继续分说:“有小辈问了,既为阴灵之地,你我至阳之体,又如何生存?呵呵,你我久经修炼,元神强固,虽误入此间,修为神通难以施展,却不惧阴风蚀体之忧。倘若换作凡人,早已化作亡魂……”
有人庆幸:“那位元天门的弟子,死得其所……”
有人惊叹:“依前辈说来,阴灵之地,无所不在,着实难以想象……”
象垓随声分说:“懂得纳物指环的道理吗?芥子虽小,内有乾坤。故而又称乾坤戒子,可见天地万千而玄妙无穷。岂不闻又有三十三层天地之说,或许部洲、贺洲便为其中之一。此番意外,得窥一斑……”
有人问道:“既然如此,又该如何离去?”
“这个……这个……”
象垓突然口吃起来,佯作思忖状,恰见有人离开荒丘,手里还拿着一物。他神色疑惑,似有察觉,恍然作喜道:“此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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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荒丘,也就是个寸草不生的大石堆。几丈高的地方,早已被烟尘风沙所笼罩,还有无数的鬼影急扑而下,再又疯狂旋转着咆哮不停。
荒丘的四周,则是慌张失措的十余个修士,正要各自逃窜,又各自愣在原地而瞪大了双眼。
阿金死了。
那个元天门的羽士弟子,逃跑的时候,仅仅慢了一步,竟被鬼魂撕得粉碎。人死了,便也死了。生死无常,只能怪他自己倒霉。而当他肉身炸开的瞬间,横飞的血肉尚未溅落,忽又凝聚,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与之瞬间,那昏聩朦胧的天穹,竟被血光冲开缝隙。随之光华乍泄,煞是耀眼夺目。俨如明月当空,却一缕光华独照此间。
便于这光芒陡降之际,一度疯狂的鬼影骤然停顿下来,并一个个昂头仰望,神情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便仿如天地开启,轮回莫测。而不过刹那,乍泄的光芒微微爆闪,随即霍然回转,并掀起一团强劲的旋风而呼啸直上。尚在恐惧、茫然的鬼魂难以自持,顿然被卷入狂飙,一个接着一个,直奔那光芒的尽头……
或是几个喘息,抑或是眨眼的工夫,那突如其来的明月,已消失无踪。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万千的鬼魂。
天穹,依然昏黄朦胧。
烟尘,犹在四方弥漫。
阴冷,照旧寒彻入骨。
荒凉,还是无边无际。
不过,鬼魂没了,凶险也没了。
只是那突如其来的一切,如同噩梦,叫人余悸难消,而又不明究竟……
“阿金呢?”
阿三站起身来,神色惶惶。
荒丘上,光秃秃的情形如旧。阿金的尸骸,与坠落的利斧,均已消失无踪。乍一见,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那利斧劈砍的痕迹,清晰可见,表明曾经的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
“尸骸无存,惨啊……”
阿三好像是感同身受,止不住的连连叹息。
既然转危为安,众人也从四周慢慢返回。
阿威带着阿离,围着荒丘转了一圈,试图寻找阿金的下落,随即黯然作罢。
阿胜走到阿三与无咎的身旁,上下打量,神色侥幸,又摇头不语。
金水门的六位弟子,则是扭头看向另外一人,
象垓,独自站在十余丈外,冲着远方眺望片刻,转而哼道:“哼,尔等修为不济,我也是有心无力……”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为自己找借口。
阿威不忿:“若非前辈的缘故,阿金怎会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