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卢父他们车队中,除了跟着他常年跑商的几个伙计会泅水外,其他人全都不会泅水。
掉入河中,只有死路一条。
除了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没有人会做如此危险的工作。
即使如此,这样危险的工作,都是大家抢都抢不来的,因为难民无数,行船有数。
卢父自是不愿他们去做什么行船破冰的活的,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犯不着拿命去博。
“不行……我也去讨饭吧!”有年迈的老人,觉得自己本早该死在逃难路上的,却活到现在,除了拖累儿女,做不了别的,就想为他们能挣一口是一口。
卢父就指着外面:“你们看看外面有多少乞丐,看好孩子,别叫人混进来把孩子偷了才是正经事!”
卢父就觉得他们的脑回路很神奇,他们的儿子才刚因为淋雨得了风寒,这风寒还没好全乎呢,他们要冒雨出去讨饭。
得了风寒不用吃药吗?药钱不是钱吗?
他们只是待的着急,想做点什么,却完全不想,做了之后的收益。
想去抗大包的,也被卢父阻止了:“一天抗大包的钱,还不够你一碗药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们虽然靠捕鱼卖了些银钱,可也经不住这样花用,很快他们急的嘴巴上就生了燎泡。
要说不急的,大概就只有卢父卢桢和戚阳朔了。
戚阳朔的家人均不幸的死在地震当中,只有他和母亲侥幸存活,除了两个家丁外,另外雇了两个护卫一起南下,谁知途中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他叔父在他幼年之时便被调任到南方任职,数千里之遥,说来已是十多年未见。
他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望着天空淅淅沥沥飘着的细雨。
不知何时,细雨中开始夹杂着些雪花,簌簌落下。
“下雪了。”
卢桢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说了一句,她手里端了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些丸子和藕夹,旁边放着两双筷子:“要吃吗?刚出锅的。”
江陵城多藕,冬季正是吃莲藕的季节。
江陵城外便有一条浅水河,里面长满了野生莲藕。
西边来的难民没得吃,郡守便安排了这些人去城外挖藕,挖到的藕就是他们自己的,挖到多少算多少。
当然,想要挖到莲藕,首先得把上面厚厚的冰层打碎。
且不说零下一二十度,半人深的水,站在水中挖莲藕多么熬人,即使是莲藕挖了上来,肚子吃饱了,一场风寒,还是没了。
可到底还是活下了不少人命。
城外的浅水河中,如今聚满了挖莲藕的人,运气好的,还能逮到几条大鱼。
卢桢觉得,身在这个时代的百姓,真的就是在渡劫。
一劫未止,一劫又至。
当你以为自己躲过了这个劫,却又很快栽倒在下一道劫数上。
没人能逃得过。
*
许是因为逃荒途中饿惨了,在四合院休息的这段时间,卢父想方设法的做好吃的,酸菜鱼、剁椒鱼头、香酥鱼等各种鱼就不说了,还有各种其它好吃的,层出不穷。
每日早上拎着个菜篮子打着把油纸伞出去,回来菜篮子里装着些东西,这时候孩子们就有口福了。
卢父做的也不多,每个孩子分上一小块,就足够他们心满意足,一整天都开心的很。
大人是没份的。
*
戚阳朔自是知道卢父手艺的,看着还散发着热气,滋滋冒油的肉丸,诱人之极。
他还在孝期,本不该吃肉,可逃荒路上还讲究这些,他早就饿死了,这一路田鼠肉、鱼肉、老虎肉他已不知吃了多少,只为活命。
可在这个不需要为了活命挣扎的时候,他还是只捡了里面的萝卜丸子吃了一颗。
“藕夹呢?”
他摇了下头。
不光因为他在孝期,还是因为藕夹的空洞里面塞了肉,肉对他们来说太金贵了,卢父买来,定是给自己家人补身子的,想必买的也不会很多,稍稍懂事的人,都不会去吃藕夹。
卢桢也没勉强,端着盘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这么冷的天,你独自坐在这里,不冷吗?”
屋里至少有火盆,大家围在一起烤烤火,女人们纳鞋底,缝补衣裳,男人们聊聊他们安定下来了买几亩地,良田还是旱地,该种些什么。
戚阳朔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
到傍晚的时候,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雪越下大,一夜之后,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大雪的第一天,大家望着半掌厚的雪地,上去踩了两圈,兴高采烈的喊卢父:“卢叔,卢叔,我们可以走了,你看,早上雪都被冻硬了,脚踩在上面不会湿鞋子!”
“对啊卢叔,有了雪后,路都被冻起来,走路也不泥泞了,我们只要戴上斗笠,身上也不会被打湿,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每日只出不进,让待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着急,恨不得立刻就离开。
他们之所以如此执着去潭州,而不是就落脚在江凌城,一方面是他们在江陵城人生地不熟,一方面是因为卢父的目的地是潭州,重要的原因是潭州府刺史是贺蕴章的舅舅。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哪怕只是他们路上认识的一个人的舅舅,有这一封书信在,多少有点香火请,哪怕不被照应,应该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这也是他们一直执着于潭州的原因。
即使不去潭州,跟着小戚兄弟去郢阳军府也行啊。
就是不会是江凌城。
在江陵城,他们身上的银钱,连一座小房子都买不起,更别说,吃穿住行,样样都得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