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长老过于用力的手劲儿在魅主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紫色勒痕,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粗重地喘息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咸腥的嘴唇,眼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呵呵呵……只是杀了你一个徒弟便这般疯魔,那你们人族害我失去双亲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哈……被自己的同族亲手杀死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你们难受,我就开心极了,嘻嘻嘻嘻!”
“我啊……最喜欢看你们同类相残了。”
魅主尖锐的笑声在林中回荡,仿若垂死之人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的回光返照,显得凄厉又绝望。
她笑着笑着,眼里的恨意便消退了一些,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处灌丛,嘴唇缓慢地蠕动着。
她在说:跑。
布衣老者神情依旧没有大的变化,他只是负手站在金木长老的身后,望着眼前被乌发遮挡了半面脸,状若痴狂的妖艳魅魔。
眼中没有牵起丝毫的波动,就像是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一般,眼底一片漠然。
金木长老却没有布衣老者那般平稳的心境,他望着脚边张狂无比的魅魔,一脸怒容,召出长剑便要劈了这妖物。
“受死吧,孽障。”金木长老爆喝一声。
魅主冷笑着望着他,在面对死亡时,面上没有丝毫惧色。
然而下一刻,一道强劲的力量从侧面的树丛传出,紧接着,一把散发着浓浓黑气的长剑从那边窜了出来,直接击中金木长老的灵剑,打偏了他刺向魅主的动作。
突然遭受偷袭,金木长老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手中灵所持剑脱手而出,飞窜上天,与那柄高高悬于空中的黑剑缠斗在了一起。
感受着不远处树丛中传来的浓烈魔修气息,金木长老冷笑道:“本以为今日要让你给逃掉,想不到你竟自己出来受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树丛中隐匿之人便显出了身影。
魔剑脱离了与灵剑的纠缠争斗,从天空落下来,悬在出现之人的身后,黑气仿佛无数条张扬的触腕,以魔剑为中心缓缓向外围波动蔓延……
女子一身黑衣奇异装束,两条手臂赤裸着,厚厚的黑纱包裹着头和脸,脖子以上只剩下一双冷漠的眼睛裸露在外。
半长的黑裙没有覆盖住小腿,她的腿上、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看上去凄惨无比。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见牙齿啃咬过后所留下的痕迹。
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啊——!!”
原本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许莺莺突然惊叫出声,她看着那黑衣魔修女子,眼底带着深深的恐惧。
那女子冷漠的双眼熟悉得让她脊背发凉,心中有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促使着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许莺莺一边后退,一边捂着自己的眼睛尖声叫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师姐,不是我害死你的。”
“冷静!”金木长老大喝一声,扯住了正慌不择路往后退的许莺莺。
“冷静,别被心魔诱惑!”
“不……不是。不是……”许莺莺抓住金木长老的手,脸上的表情惶悚不已,她目光游移在柳弭清和金木长老之间,说话语序颠三倒四,“心魔……师姐,不、不是心魔、……是柳师姐,是柳师姐啊……”
那日从极北之地回来,她和师兄天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走到哪里都害怕突然有人跳出来问他们一句柳弭清在何地,怎么没有与他们一同回来。
好在柳弭清自从入魔之后便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云隐宗内部所收弟子有万千,因此并没有人注意有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但是她和祝子归将柳弭清扔在魔窟中换取二人逃生的时间始终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一想起离开时柳弭清那凄厉的笑声,便觉得心中有几分发凉。
她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惶惶不可终日了近半年的时候,才终于把那件事情忘记。
她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我说过让你离开。”魅主虚弱地依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悦的神色,“你这样不听话,我会很后悔救了你。”
柳弭清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扶起魅主,低着头查看着她的伤势。
“滚。”魅主强作凶狠地道,话一出口,气血一阵上涌,又吐出了一口污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器官落在柳弭清的黑衣上,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谁也别想跑了。”金木长老放下了胡言乱语,极端恐惧的许莺莺,走上前来,手捏法诀朝着坐在地上的魅主及柳弭清二人凌厉地攻去。
“孽障滥杀无辜,竟然还想逃?今日本座便再次镇压了你们。”
柳弭清见状,急忙召出魔剑抵抗。
成为魔修之后她的功力见长了不少,再加上有身为血海八方一主的魅主的魔气灌体,如今的实力早已经不同于当年,虽不及白云尊者,却不惧镜璇界的金木长老,因此很快便将金木长老凌厉的一击挡了下来。
她将魅主放下,站起身来缓缓解开了缠住自己头的黑纱,原本俏丽的脸蛋被啃噬的面目全非,只是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金木长老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下一刻却又恢复了攻击。
“哼,没想到是你,因爱生恨反而堕入了魔道,幸好我徒儿当年爱的不是你!”
柳弭清冷笑,然后便举起了长剑。
就在金木长老迎上去之时,却发现柳弭清剑锋一转,飞剑凌空升起,朝着许莺莺的方向刺去!
“小心!!”金木长老大喝。
许莺莺瞳孔急速放大,呆滞的看着那剑朝自己飞来。
突然,魔剑在空中停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刺向柳弭清。
魅主一直注意着旁边耷拉着眼皮的布衣老者,见他突然扬了扬袖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
大叫一声,朝着柳弭清扑了过去。
身后依靠着的黑发青年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麝香味,冰凉的唇瓣好像某种低温爬行动物,紧紧地贴着薛齐的肌肤蜿蜒而下。
过久的沉睡让薛齐的身体反应异常的迟钝,但是他仍旧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暧昧的濡湿。
他在亲吻他。
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曾经暗无天日的记忆仿佛倾闸的洪水,从记忆海洋中喷涌而出。薛齐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些记忆已经几乎快被他遗忘,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便能抽丝剥茧般扯出内心残存下来的那段恐惧。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快些完成任务,便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不论是哑儿亦或是其他人,都不过是过客而已。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薛齐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只是依旧有一点点的难以适应。
哑儿的亲吻让他的身体反应有些奇怪,他本能的抵触这种未知的感觉。
薛齐别过脸,往旁边躲了躲,“我……”
“你不喜欢别人和你太亲近。”
哑儿似是并没有发现怀中之人方才的异样,轻笑着帮薛齐将话说完,他的双手依旧紧紧地环住怀中之人,眼睑低垂,长睫微翕,漆黑的瞳孔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可是我不是别人……”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喑哑,奇特婉转的腔调落在人的耳朵中不会觉得难听,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性感,尤其当他刻意引诱人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比如说现在。
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有点变味。
哑儿双手从薛齐的双臂下穿过,反扣住他的肩膀,整个人伏在了薛齐的身上,哑儿的体温很凉,薛齐觉得自己身上就像趴了一条缠人的阴冷的蛇。
屋子里的熏香依旧静静地燃烧着,这熏香明明是安神的功效,不知为何,薛齐的心底反而有几分躁动不安。
原本门口候着的两个魔族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并且还贴心地帮房间里的薛齐和哑儿掩上了房间门。
只是说实话,薛齐一点也不想感谢她们。
哑儿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怀中之人的些微僵硬,他也能清楚地感应到薛齐内心的抵触心理。只是一想到薛齐明明很抵触、很反感却仍旧克制着没有把他推出去,他的心情便分外愉悦。
不论怎样,这是一个好兆头。
“睡了这么久,要出去走走么?”
哑儿放开了薛齐,轻声问道,嘴角微微扬起,墨色眼眸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知道,不宜逼得太紧,因为他发现青年到的心底深处似乎隐藏着极深的、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是不论薛齐的过去如何、内心之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甚至连他接近自己究竟是何目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只要,以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这,哑儿望向薛齐,漆黑的眸子里温柔似水。无人知的内心深处,极致的偏执与腐坏的种子正在渐渐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
说是去外面走走,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偌大的魔宫中散步。
这是一座极其恢宏庞大的宫殿群落,四周座落着许多小一些的宫殿,高大的城墙由散发着青灰色寒光的巨石堆砌而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一丝极淡的铁锈的味道。
若不是薛齐的鼻子比较灵,这丝淡淡的味道几乎会被忽略过去。
薛齐感受着鼻尖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铁腥味,而后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
头顶上的天空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浅粉,高高悬于上空的“太阳”透出亮眼的光芒,白得有几分不自然。
薛齐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血海?”
哑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薛齐环视一圈周围,心中有些许的不敢置信。
待在云隐宗的日子薛齐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血海也有了一定的认识,玉简中所记载的血海,关押了万千恶魔,是极阴极寒的不毛之地,暗无天日且处处透露着杀机。
而眼前,这偌大的宫殿群中却是鸟语花香,一派祥和之景……不论怎样都和“混乱”一词扯不上半点干系。
哑儿似乎是察觉到了薛齐的心中所想,语含笑意地问道:“是不是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嗯。”
很不一样,血海变成这幅模样,想必是花去了不少时间吧。
薛齐沉吟片刻,目光望向身旁负手而立,双目远眺的墨发男子,迟疑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哑儿微微一滞,半晌之后,才轻声回应道:“你睡了……七十年。”
目光复杂地望着听了他的话之后似有些惊诧的清俊青年,哑儿的眼底漆黑如墨。
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薛齐不由得内心怅然。
“嗷呜呜……”
一阵轻声的呜咽突然传入薛齐的耳中,紧接着薛齐感受到脚边传来了衣袍被拖拽的感觉,不由得一愣。
低头便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奶狗幼崽正啃着他的裤腿,黑葡萄似的眼睛正湿漉漉地望着他。
薛齐:“……这是,小乖?”
看着地上的小奶狗,哑儿的眼底闪过几分不悦,低声道:“墨染,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别幻化成小乖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