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戛然而止,近两分钟里鬼子没再往山上再发射一发炮弹。
“鬼子的步兵要冲锋了。”李三斤提醒了吴非一句。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吴非也知道该是鬼子兵上山的,他轻轻挪动了一下步枪的位置,找了最舒适的射击位置,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到了枪柄上,左眼紧闭,右眼的目光透过缺口和准星,瞄向了隘口,他在等待着第一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鬼子。
浓烟就像是一床厚厚的纱帐,将隘口尽数掩盖在它的身躯之下,氤氲的烟雾就像是九天仙境一般,只是吴非知道,在它的后面,隐藏着无尽的危险和杀戮。
和吴非想象的有所不同,首先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柄刺刀和刺刀下面的小小膏药旗。
如果是头一次上战场的吴非,想都不想就会开枪打向刺刀和膏药旗出现在那个位置,可是经过郭叔这半年来的亲手调教,经过几次生死的考验,他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他摒止着自己的呼吸,耐心地等着鬼子一个个出现在视线里。
十数个鬼子兵在隘口位置寻找着什么,并没继续往着山上进发。
吴非有点着急,他所能看到的只是这十数个鬼子,浓烟之后倒底是个什么状况,完全是搞不清楚。
按理说,鬼子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他完全可以开枪,凭着两挺马克沁的强大火力,视线里这十数个鬼子肯定是会重机枪子弹给撕成碎片,可是吴非还是忍耐了下来,他知道,第一波的射击必须打疼打怕鬼子,否则暴露出重火力的位置就太不值当了。鬼子的炮不是吃素的,当步兵无法进取时,那么等待着阵地的只会是凶残的炮火覆盖。
鬼子似乎并不急于冲上山顶,在隘口磨叽了好一会,直到浓烟散去了一些,吴非正要打算开枪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始往山上涌。
吴非的枪口本来是瞄着第一个出现在大伙眼中的鬼子,可当一群鬼子往上涌的时候,他把目标转向了一个手拿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瞄准击发只是眨眼的工夫,以吴非现在的枪法,这鬼子军官只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李三斤趴在吴非的身边,心里是非常的着急,他搞不懂吴非在想什么,鬼子明明已经是在射程内,可是他一直容忍着不开枪,好几次他都想出声问他,可是良好的纪律性使得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一个成熟的军人,是绝不会在紧要关头去质问指挥者的。
鬼子开始往山上进发了,离阵地越来越近,就在李三斤犹豫着要不帮吴非开这第一枪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实话实说,三八大盖的枪响真的是要比中正式的好听,至少在着急等待的这会儿时间里,这记枪声真的是特别的悦耳。
吴非射出的第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鬼子军官的额头,肉眼可见从子弹钻进头颅留下的创口中喷溅出殷红的鲜血和乳白的脑浆。
鬼子军官尚未倒下,乱石堆阵地上的两挺马克沁就奏响了低沉的金属撕裂般的轰鸣,颗颗仇恨的子弹无情地射杀着几无防备的鬼子兵身体内,血肉横飞,断肢残臂,拥挤在上山路上的鬼子堆倾刻之间变成修罗场,生命在这一瞬间似乎是成为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吴非的忍耐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两挺重机枪的凶猛火力,如同是劈柴一般收割着侵略者的生命。等到后面的鬼子射出还击的第一枪时,最前面的那些鬼子要么成了一堆碎肉,要么成了一具残缺的尸体,要么就是在地上翻滚哀嚎的血人,反正残忍的让人心余悸,血腥的令人作呕。
吴非的眼里没有那遍地的尸体,耳朵也摒弃了鬼子伤兵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嚎,他现在只看得见一个个鬼子兵,萍姐和小四的仇恨在他的身上彻底的被激发出来,郭叔和根哥的未酬之志也在他身上体现出来,拉动枪栓、瞄准、击发,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机械地重复着这一系列动作,每射发出的一个颗子弹,都残忍地带走一个鬼子的生命。
短短三四分钟之内,鬼子就扔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逃窜下去,也有着一些鬼子兵藏到了隘口的岩石和那块横在路中间的巨石后,也不知道他们是胆大故意留下,还是双腿发软没有了逃跑的能力。
“吴非,你的枪好准啊,死在你枪下的至少有五个鬼子。”李三斤羡慕地说道。
“七个。”吴非淡淡的回应道,他有个习惯,就是每打出一发子弹,都会记在脑中。这个习惯是郭叔帮着他养成的,为此他没少受罚,按照郭叔的话来说,一个优秀的射手,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清楚自己枪里还有着多少子弹。
“啧啧……”
周边一阵赞叹声,都是老兵,谁会不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就算是郭叔重生,也未必做的比吴非要好。
“李哥!”吴非扭头问李三斤:“鬼子步兵退下去以后,接下来就会是炮击了吧!”
“是的,这是鬼子惯用的套路,和他们作战过的部队都知道,可偏偏就是拿他们的这个套路没办法。”说到这里,李三斤叹了口气:“谁让咱们国家穷呢,买不起也造不出这么多的炮来。”
吴非是不清楚鬼子炮的厉害,毕竟他的阅历少,以为大家口中的炮就是现下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他哪里知道淞沪战场上,鬼子军舰上那三四百毫米口径的舰炮,一炮就能将成排成连的中国军队尽数炸死;他哪里知道南京保卫战时,鬼子战略级别的重炮旅团那一两百毫米口径重榴弹炮,倾泄炮弹时给人带来的那种绝望的感觉;再放近点,哪怕是前次黄土坡上一战,鬼子那些不足百米口径的山炮野炮,都差点让白石山游击队下不来。
“我倒想尝尝鬼子炮的滋味,看是不是如你们所说的那么邪乎。”吴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的话让身旁的李三斤讶异不已,打了这么些年仗,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故意要把自己置身于鬼子炮击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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