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宋显扬平素佳人缭绕,今夜也不知是月色惑人,还是心头沉郁之故,只与她矜娇的眸子远远一对上,莫名喉头发紧,口干舌燥,离奇的躁动从心底最深处涌向周身。

恰恰此刻,以小皇帝为首的大队男宾们也朝山边信步而近。

女眷们退至一旁,盈盈福礼,各自低头,眼神复杂,偷偷瞪视那紫衫少女。

少女螓首低垂,眼波柔柔,觑向意气飞扬的小皇帝。

不料,对方忙于与身边的霍二公子谈天说地,竟连个正眼也没往她身上瞧,只随意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被无视了?

少女轻咬下唇,眉目娇色未变,可手上的团扇坠穗,已拧成了麻花状。

宋显扬看在眼里,没来由锥心难言,过后嘴角一歪,冷冷哂笑。

——宋显琛这小子,果然不解风情!

…………

事实上,宋鸣珂花了一下午,勉强适应必将面对的现实。

宴席散后,瞧年轻少女们一片绿油油的,假装羞涩,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她大致猜测,这出戏冲的是迟迟未定的皇后之位。

饶相千金又使出什么奇怪手段?能让其他同龄女子跟风换同色衣裳,以彰显她的一枝独秀?

估摸着,无非是找人散布她这小皇帝偏爱某种颜色的谣言吧?

鬼才喜欢这惨绿惨绿!小姐姐们,少费点心吧!朕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宋鸣珂刻意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拉着霍睿言唧唧喳喳,从天上的云儿扯到了定远侯府的胖猫。

霍睿言也出奇地配合,谈起他捡来的三花猫已圆成了球,笑容和眼神软柔如棉。

霍锐承戴幞头、穿长衫,加以护腰,紧随在后。

察觉无数视线集中在二人身上,二人却扯着极其无聊的对话,还分外投入……霍锐承笑得无可奈何。

新的一年起,他担任皇城司所辖的环卫官,已列入皇帝贴身侍卫,因而与弟弟常伴君王侧。

命余人自由活动,宋鸣珂只带了霍家兄弟及数名亲随,看似兴高采烈步往半山亭阁,实则心里发虚。

六角亭位于半山,宽敞雅致,竹木掩映,她暗松了口气,幸好,并非可怖记忆中的那座。

零星灯火下,亭内一窈窕身影,似在怅然叹息,骤觉有人行近,羞涩避让,细看居然是小皇帝,急忙与丫鬟上前行礼。

“臣女见过陛下。”

皎洁月光下,她杏黄裙裳简洁得体,满身书卷气,容姿姣好,水眸生雾,眸底幽怨未褪。

宋鸣珂觉此女眼熟,隐约想起,她随徐怀仁同行,五官与气质相类,应是徐怀仁的妹妹。

徐怀仁得宋鸣珂重用,因改革一事得罪了不少人。

权贵们表面尊重,私下定会对家眷诸多抱怨。

因此徐小妹此番同来,十之八|九遭其他女眷排斥,是以提前退席,躲到无人的半山亭子。

宋鸣珂心存怜惜,柔声道:“徐家小娘子,免礼。”

徐小妹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叫得出她的姓氏,震惊之下,腿脚发软,身子轻晃,便要摔倒御前!

这一下防不胜防,霍睿言手疾眼快,想伸手托住她,又觉于礼不合,遂迅速运劲,改以右手袍袖柔力带了她一把。

徐小妹站稳后,感激眼光如山涧醴泉,悄悄落在霍睿言挺拔如苍松翠柏的身姿上,软嗓细细:“谢霍二公子援手。”

码字不易,头发掉光啦!请支持正版,如订阅比例不足,请耐心等待一贯稳重的朝臣们个个捋须而笑——小皇帝,长!大!了!

霍睿言暗暗称奇,却觉掌心的小手陡然加重了力度,使得他不由自主回握。

“陛下?”

宋鸣珂僵立在车头,脸上欢悦如凝。

另一侧的元礼显然也觉察她的异常,“陛下晕车了?臣这儿有药……”

“没……没事。”

宋鸣珂喉底艰涩,由二人牵下马车,改乘软轿,进入雅致清幽的保翠山行宫。

霍睿言紧跟在侧,忧心之余免不了好奇。

她究竟在看谁?何以神情如此不寻常?似是幽怨、哀伤、愤懑掺杂其中,教人琢磨不透。

见她倦意深浓,他心下纠结,想陪她,又怕打扰她休息。

待她将元礼、刘盛、余桐等人全数屏退,他才揪着一颗心,慢吞吞回院落。

少府监灵活机变,知霍家兄弟与小皇帝感情深厚,特意将二人居所安排在亲王殿院附近。

霍睿言安顿好诸物没多久,晋王宁王同时遣人来请,他便沐浴更衣,与两位亲王相伴迎候圣驾,准备参加酉时的筵席。

素来低调简朴的他,换了件天青色云纹澜袍,配以银灰色发带,腰悬羊脂玉扣,整个人看上去雅正疏淡,又不失精致华贵。

沿途人人皆有眼前一亮之感,就连宋鸣珂从殿内缓步行出,骤然见到他一身俊逸儒雅,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脚下玉阶差点踩空。

霍睿言捕捉到她戏谑的笑意,半点摸不着头脑,又为她心情好转而欣慰。

一行人簇拥宋鸣珂前往依山而建的拂云殿,宗亲重臣们早已于殿前恭候,纷纷礼迎。

而女眷们不便与男宾同席,另设宴席于后殿。因太后谢氏、太妃赵氏和“熙明长公主”未随行,均由安王妃主持。

此际,女宾们羞于公然露面,仅由安王妃带领数位诰命夫人作为代表,朝宋鸣珂行礼。

“既是出游玩赏,无需多礼。”

宋鸣珂经过整整一年的锻炼,举手投足间尽是丰神俊朗的王者章姿。

纵然眉眼犹存秀美之色,但孪生兄长宋显琛本是唇红齿白的清秀绝俗少年,因而未曾有人生疑。

寒暄声中,众人踏上白玉石桥,步入殿阁。

殿中灯火辉煌,两侧分立九根雕龙金柱,梁上悬有飘逸纱罗飘逸,流彩华美。

宋鸣珂高坐于九层高阶上的主位,免去繁琐跪拜,命大伙儿依次入席。

席间觥筹交错,虽无歌舞助兴,但瞭望殿外山色澄明,花林绚然,主宾尽欢,一派融融景象。

安王起身举酒,躬身道:“我朝圣德,有此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少年英主!臣借薄酒敬陛下,愿陛下福泽延绵,圣寿万年!”

“安王叔辛苦了!”宋鸣珂端起铜爵,以示回敬,又笑道,“这次王妃婶婶也为行宫出游劳心劳力,待回宫后,朕定要多加奖赏。”

“谢陛下隆恩,此乃臣之本份,岂敢领受?”安王意欲推辞。

“安王世子久未进京,今年何不带他同来?”

安王歉然道:“犬子纨绔无能,胸无大志,非可造之材,劳陛下挂怀,臣惶恐。”

“安王叔过谦了!既明堂兄为性情中人,不拘礼俗。下次务必叫上他。咱们哥儿多年不见,很是挂念。”

宋鸣珂含笑叮嘱,安王隐有错愕,尴尬应允。

朝野内外人人皆知,安王宋博衍容姿不凡,气宇轩昂,才华横溢,无奈膝下仅有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