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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兄长参加武科举考试,我便自行前来,打扰陛下了?”

“没有的事!”她斩钉截铁,反而透出无形心虚,“京城保荐的不是大表哥?为何要考试?”

当朝武学招生每三年一次,各地官员可保送一名学生免试,其余人等除武艺和体力考核外,还要考“策”或兵法。

“兄长打算凭实力考上。”

“有志气!”宋鸣珂赞道,“定能一举夺魁!”

“借陛下吉言。”

霍睿言长眸倾垂,笑貌氤氲黯然。

以兄长之能,其考上后将直送枢密院试用,担任武职,此后长留在京。

待新君势力巩固,一切尘埃落定,霍睿言理应肩负霍家儿郎的责任,前往蓟关。

届时,兄长会替他守护她?又或是……另有其人?

莫名记起,她遇刺时冲口而出的那个名字——秦澍。

尽管反复确认他们从无交集,他仍旧直觉,她说的就是那人。

宋鸣珂显然未曾注意他豪情中混杂的小失落,兴致勃勃谈及早朝时的旨令。

雨后阳光洒在她澄澈的明眸上,描摹了眉眼中的娇软与得意。

眼尾如泛桃花色,笑时春风舒畅,挠人心扉。

须臾失神后,他唇角禁不住随之翘起浅弧,蔓生出丝丝缕缕的宠溺。

如能一直看她的笑靥,或许,他再也舍不得离开她。

水溅残香,凄清飘零,似繁华梦散,恰如宋显扬的颓然心境。

府内庭院由他亲自督造,各类珍稀花木更是亲手打理,此刻目视最熟悉的一切,他小心翼翼绕过水渍与落红,弯腰拾起石径上的春兰,抖落泥泞,却抖不掉心头烦闷。

“殿下当真不再争取?”

乐平郡王从廊下匆匆行近。他挂闲职,今日无须上朝,想必为传闻急忙赶来。

宋显扬嘴边勾起无丝毫欢愉的笑:“争取?能争取什么?”

“自古兄弟阋墙乃常态,只是没想到,今上优柔寡断,竟狠得下这心!”

乐平郡王迈步走至他身边,压低了嗓门。

宋显扬见他踏花而行,微感不悦,忿然道:“想来,此前是我错估了他!今有安王叔辅佐,定远侯手掌兵权,再加上霍家兄弟一文一武,他的确有强硬底气。”

“霍家人是谢太后的远亲,还说得过去;安王爷乃殿下的叔父,没开口求句情?”

“哼!”宋显扬恼怒,“我这叔父精得很!再说,他凭什么为我求情?”

“唉……早劝殿下拉拢安王,殿下偏不听。”

“我不想吗?是母妃不让!她说赵家昔年与安王结了梁子,互生嫌隙,一贯面和心不和。

“我得势时既不与他深交,失势后更不该给他羞辱。好在……外公威名犹在,宋显琛和宋博衍一时半会动不了咱们!”

乐平郡王听他直呼皇帝与安王之名,大惊失色:“殿下!今非昔比!切忌祸从口出!”

“不用你提醒我‘今非昔比’!”宋显扬怒而一甩袍袖。

乐平郡王自知失言,赔笑道:“或许,圣上只是担心位子未稳,而殿下气焰太盛,才以此打压。待风波平息,殿下定能东山再起。”

“那倒不会,他藏匿如此之深,害我真认定他懦弱无能!我俩素来不待见对方,我嫌他假仁假义,他恨我事事高他一头。可我有错吗?又不是我乐意比他早生五年!”

宋显扬近年自恃生母得宠,又比宋显琛年长几岁,私下冷嘲热讽,没少使绊子。

原想借除夕家宴郑重赔礼道歉,好让对方放他一马,不巧赵太妃突然吐血。

母妃这病来得稀奇,他大致猜想,这是她的权宜之计,好让他多在京城逗留。

此事到了皇帝眼中,铁定成为他阳谋阴算的计策,因此狠狠打击一番……可恨!

乐平郡王看他神色不善,怕再聊下去会刺激到他,硬着头皮岔开话题:“殿下是时候物色王妃人选了。”

宋显扬明白他话中含义。

即便他要等上两年多,才真正迎娶王妃,但提前敲定,表露意向,即获未婚妻娘家势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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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鸣珂记得李太医曾说,宋显琛躁郁甚重,是以常服宁神静心之药,或多或少令他提不起劲儿。

她如鲠在喉,说完正事,勉力安抚几句,不再叨扰,携同下人告辞。

行至院落外,深吸山林清新空气,方觉舒爽。

转头见元礼手提药箱,亦步亦趋,她迟疑半晌,招了招手。

元礼会意,跟随她身后,提裙钻入马车。

马车之内,活泼小女娃伪装成老成持重的小少年,沉稳少年则打扮成娇美小娘子,四目迥然相对,各自尬笑。

车轮滚滚驶向蜿蜒山道,宋鸣珂拨帘,眺望夕照下的春日山野。

繁花盛放,锦绣斑斓,已和初临时的银装素裹大不相同。

遗憾兄长病情竟无丝毫起色。

“元医官,他……”宋鸣珂在称呼上犯难。

“长公主为先帝离世而悲痛,为自身苦难而积郁,如李太医所言,棘手。”

元礼骤然改称宋显琛为“长公主”,且嗓音轻柔得如像女子,宋鸣珂倒佩服他的细心。

毕竟,护送他们上山的卫队并不知晓内情,倘若碰巧被听见,大为不妙!

低叹一声,她小声道:“委屈元医官打扮成宫女,往后还望多费心。”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他语气凝重,又顿了片晌,“至于打扮成宫女,谈不上委屈,微臣早已习惯。”

宋鸣珂汗颜,莫非此人有异装癖?

“微臣从五族出逃至中原,期间有六年以煎药婢女身份,在李太医府中学医。”

“……”

宋鸣珂目瞪口呆。

怪不得此人扮演女子全无违和之感,原来是年月之功。

可他好好一个男儿,何以非要冒充婢女?还演得如此之像?为躲避杀身之祸?

元礼淡笑续道:“这两年男子特征愈发明显,且追捕风声渐不可闻,才敢以男子面目,进入太医局学习。”

“为何要对朕坦诚?”

“只因陛下,远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而微臣,很能理解陛下与长公主的不易。”

元礼嗓音温润,略带低醇,隐隐透出几分相惜之意。

余下种种情绪,数尽淹没于一对沉静眼眸中,藏而不露。

未留心他微小的变化,宋鸣珂绷紧的心弦,在那一刻稍松。

她浅浅一笑,与元礼聊起五族境内状况,沉闷气氛便在轻声问答中消散。

…………

翌日上朝,宋鸣珂在朝会上提出,赵太妃玉体欠安,定王暂不就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宋显扬既惊且喜,欣然领命。

然而,宋鸣珂补了句:“既留京尽孝,该放下俗务。”

宋显扬执笏躬身得身子一僵,而安王的眉梢也极快掠过凛然。

宋鸣珂正色道:“定王所监督的城防与修正河道要务,分别交回禁军统领与工部全权主理。”

“臣领旨。”左右文武相关官员同时出列。

“朕登基前,曾在京城街头遇刺,至今未能抓捕刺客。虽说巡防漏洞已填补……”

宋显扬只道小皇帝要将“谋害储君”之罪算在自己头上,不由得汗流涔涔,撩袍而跪:“陛下!臣监管不力!甘愿受罚!”

“此事已翻篇,定王不必自责。朕的意思是,加赐定王两队府兵,如无旁的事,只需在定王府与太妃的延福宫走动。”

宋显扬不知该喜该怒。

喜的是,小皇帝不追究他的疏于职守。

怒的是,他的职权全数被剥夺,被对方以“保护”名义监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