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桐他们回来了?”她缓下玉篦。
“殿下,李太医身边的药侍小童,冒雪送来一纸药方。”
剪兰大抵也觉不寻常,慌忙入屋,双手呈给宋鸣珂过目。
拆开草草封好的便笺,上面仅有寥寥四味药名——天麻、没药、防风、王不留行。
刺目锥心。
宋鸣珂大恸,紧咬下唇,才不至于哭出来,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滑落衣襟。
她颤声发令:“剪兰,伺候更衣;缝菊,即刻去昭云宫,请皇后与太子尽快移驾福康宫,不可声张。”
延迟两月,她终究要面对那一刻。
她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见外头微露晴意,干脆让元礼陪她散散步。
元礼身着翰林医官院的苍青袍服,先是禀报,他准备为“长公主”调配新药丸,但需半月之久。
细观宋鸣珂脸色,他再三嘱咐:“陛下这几日不可吃冷凉饮食,切莫熬夜苦读,此外,小腹是否疼痛,还有别的不适吗?”
宋鸣珂知他话中含义,不由得涨红了脸:“没……朕若有不妥之处,自会告知元卿家。”
“微臣只是担心陛下,因羞涩而不肯启齿。”
“你!”
“事关龙体,微臣未敢轻率。”
“反正……这、这个不许提!”宋鸣珂恼羞成怒,急急瞪他。
正巧此时,前方走来一名内侍官,“陛下,霍二公子求见。”
宋鸣珂视线朝廊外的垂花门扫去,只见霍睿言发束银带,灰青长袍洁净,在门边一站,人如玉树,恭谨中潜藏锋锐。
她如蒙大赦,转头对元礼蹙眉,催促道:“快去做事!下回再胡说八道……小心朕、朕重罚你!”
“微臣遵旨。”
宋鸣珂脸颊绯色未散,小嘴微撅,快步走向霍睿言:“今儿雨天,二表哥怎忽然来了?”
霍睿言早将二人神态尽收眼底,心头如浓云笼罩。
这两人相识不过数日,竟一下子熟络至斯?
见她主动步近,他压抑心内涌动的酸涩,抢上前行礼:“受陛下赐宝,特来谢恩。”
“谢什么恩哪!几件玩赏之物,用得着虚情假意的礼节?”
“陛下直接扣上一顶虚情假意的帽子?好生冤枉呐!”
他哭笑不得,又略感忐忑。
难道……借机入宫见她一面,做得太明显?
如何才能不着痕迹?
元礼揖别,眼光似在霍睿言脸上停留了一瞬,如有审视,如有戒备,垂首从回廊离开。
宋鸣珂如释重负,示意二表哥与她一同入内:“大表哥呢?”
“恰逢兄长参加武科举考试,我便自行前来,打扰陛下了?”霍睿言谨慎试探。
“没有的事!”她斩钉截铁,反而透出无形心虚,“京城保荐的不是大表哥?为何要考试?”
当朝武学招生每三年一次,各地官员可保送一名学生免试,其余人等除武艺和体力考核外,还要考“策”或兵法。
“兄长打算凭实力考上。”
“有志气!”宋鸣珂赞道,“定能一举夺魁!”
“借陛下吉言。”
霍睿言长眸倾垂,笑貌氤氲黯然。
以兄长之能,其考上后将直送枢密院试用,担任武职,此后长留在京。
本章内容已出走,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哟~突围求救者被狠招刺杀,余下六七人临危不惧,紧密围绕宋鸣珂。
刺客步步逼近,试图困他们于角落,一举尽歼。
宋鸣珂仍拽握一大把梅枝,绝望感从视觉、听觉、嗅觉侵蚀她。
所幸,短短三个月,她并非无所作为,唯有寄望宋显琛早日康复,顺利登位,方不辜负她的努力。
既已死过一回,理当无所畏惧。
她用力一甩梅枝,红梅绿萼纷纷飞散,回旋风里,陡然为激斗添了一抹如雾如雨的艳色。
趁刺客错愕,她弯腰捡起一把长剑,奋起抗争;负伤倒下者则死命缠住刺客,或拿雪团投掷,场面一度混乱。
宋鸣珂不曾习武,剑对于稚龄的她而言,分外沉重,能拿稳已不易。
手忙脚乱应对两人夹击,她衣袍被割破几道口子,再难支持。
电光石火间,一黑影如箭矢般,无声无息直冲至她身前。
“属下来迟!万死莫赎!”
似曾相识的两句话,如针般扎在宋鸣珂心上——有人对她说过,还伴随一声叹息。
回过神,眼看来者裹着玄色外袍,以灰布蒙脸,一双眼睛清隽迸射凌厉光华,嗓音含混不清,却听得出是个少年郎。
他徒手而近,握她手腕将长剑转了个方向,逼开刺客,劲道极强,速度奇快。
宋鸣珂全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把剑塞给他,心安之余又免不了狐惑——谁?为何不露真容?
该不会是……上辈子从宋显扬手底下救走她的那名青年?
记忆中,那人容貌俊美,武功未逢敌手,身居要职,只比她大两三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秦澍?”她脱口叫出脑海乍现的名字。
少年一愣,招式稍有迟缓,紧接着,剑上寒芒如流星电掣火舞。
数招之间,连杀三人!
来了强援!重伤倒地的三名侍卫受到鼓舞,硬撑着爬起,捂住不断冒血的伤口,团团挡在宋鸣珂周围。
眼见杀不了“太子”,恐久耗引来更多高手,为首的刺客一声令下,余人抱起死伤同伴,迅速隐匿黑暗中。
“别追!”蒙面少年拦下犹有战斗力的两名侍卫,“保护殿下要紧!”
他拾起剑鞘,还剑入鞘,回身走向宋鸣珂。
双目谨慎扫视四周,觉察她衣袍破裂,他哑着嗓音惊问:“殿下可有受伤?”
宋鸣珂深觉此人无比熟悉,尚未搭话,对方已除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他内里所穿的那身松竹纹灰青缎袍,眼熟之极……仿佛还残留几根猫毛。
宋鸣珂傻了眼,难以置信:“二表哥?”
“嘘!”他摘下蒙面巾,展露俊秀面容,小声问,“没伤着吧?”
救人于危难的少年高手,竟是文质彬彬的霍二公子!余桐等人眼珠子快要瞪裂了。
回过神来,宋鸣珂摇头:“没事。”
她头发散乱,翦水瞳如雨过秋湖,脸上粉末掉落,露出吹弹可破的凝脂雪肤。
霍睿言转移目光,吹了声口哨。
一赤色骏马自街头飞驰而来,停在他身边。
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确为罕见良驹。
他手执缰绳,转头对东宫仆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太子殿下回宫。你们分头行动,救治死伤人员,查明巡防卫队迟迟不来的原因……还有,切莫说见过我。”
宋鸣珂脑子处于半懵状态,既因遇袭而惊悚,又为手下伤亡沉痛:“二表哥……何以碰巧在这儿?”
霍睿言回避她的直视,眼底如有淡淡哀伤与怜惜。
他无法告诉她,这两月以来,她每一次离开霍家,他总能“很巧”出现在她马车附近。
今日回府安置那黏人的三花猫,险些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