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宋鸣珂在朝臣面前力夸晋王勤勉、宁王聪慧,私底下也让谢家和霍家多关照他们,以致原本默默无闻的两位亲王,获得空前关注。

一来弥补过往遗憾,二来扶植亲信,三来以平衡亲王们之间的势力,四来为兄长与弟弟们的友爱关系,可谓一举多得。

霍锐承顺利考上武举头名,进入禁军当中的上四军,担任副职;而霍睿言则遂父心愿,积极备战文举的经纶文章。

对于端坐龙椅上的宋鸣珂来说,诸事越是顺心,这份宁静就越不寻常。

如同暴风雨前的彩霞,漫天绚丽多彩,却于目不暇接间,酝酿不为人知的新危机。

继位一年后的初春,宋鸣珂迎来了二次人生的第十三个年头。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久未散心的皇族响应皇帝号召,在禁军护送下,前往保翠山行宫,进行为期二十四日的春蒐。

早年先帝身体康健时,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总会择机而行,近几年患病,兴致大减,是以整整三年未再举办。

今年宋鸣珂重办春蒐,在京的宗亲、勋贵、文臣、武将等无不欢呼雀跃,皆以获出行资格而骄傲。

霍家兄弟身为侯府子弟,又是皇帝表亲,毫无疑问被列入其中。

这一日,和风畅畅,流云如丝,圣驾择吉时启程,随驾队伍浩浩荡荡出城,穿过春意盎然的城郊,向青山绿水处进发。

宽敞奢华的马车内,宋鸣珂斜倚在精绣靠垫上,慵懒得如同刚从春睡中惺忪睁目的猫咪。

她昨夜翻书到三更才歇,夜里做了大堆乱七八糟的梦。

此时路途颠簸,困顿不堪,不多时,她便陷入半梦半醒中。

待觉马车停下,余桐低声轻唤,她才知,队伍早已抵达行宫多时。

帘子被掀开,她伸了个懒腰,整理袍裳,行至车头。

在她适应耀眼阳光的过程中,数千人有序跪于保翠山行宫前,叩首齐声山呼。

“吾皇万岁万万岁——”

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连逶迤青山亦透着肃然。

宋鸣珂差点没忍住哈欠,摆手命众人平身。

马车旁的两人同时伸手,意欲搀扶。

她定了定神,方认出并非剪兰缝菊,亦不是刘盛或余桐,而是俊美无俦的霍睿言,以及容颜清雅的元礼。

两名少年对望一眼,各自蹙眉,均不撒手,莫名予人针锋相对的错觉。

欸……平日从不献殷勤的两人,在闹哪一出?倒有点像……争宠?

细看左侧的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微有薄茧;右边的白皙如玉,纤巧柔美,暗带药香。

她犹豫了极短一瞬间,干脆落落大方地搭上两人的手掌。

霍睿言的手瞬即由温热变得滚烫,而元礼的手,竟冰凉如秋霜,且渗出细密的薄汗。

然而,宋鸣珂并未关注二人微妙的变化,正当她准备走下马车,睡眼不经意投扫向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如被磁石吸附了一般。

重生归来,她深信自己能协助兄长夺回皇位,从而扭转家国命脉,挽救千万子民的性命。然而,皇帝恶疾回天乏术,太医们束手无策,她更是无能为力。

此外,李太医还告诉她,经研究,太子所中之毒,无对应解药。且为保守秘密,他没法与同僚讨论,目下只能慢慢调养。

但太子中毒后异常烦躁,时日久了,则郁结难解,旧病未除,新症又至,十分棘手。

皇帝重疾难愈,太子身中奇毒,定王虎视眈眈……宋鸣珂愁得直抓头发。

上辈子傻愣愣,面对危难而不自知;今生凭残存记忆,一步步往前走,她似乎隐约觉察,从穿上太子袍服、参加秋园讲学那天起,她再无回头路可走。

仲冬末,夜静更深,呼啸狂风渗透至东宫各角落。宋鸣珂放下书册,挪步支起窗格,让清冽寒意散去房内炭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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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如碎金,漫过他那身水色道袍,为本就芝兰玉树的丰姿添了一道暖芒。

可惜,虚有其表。

宋鸣珂既不冷淡,也不热切:“听闻定王兄隔日便来,果然是孝子!看来,太妃的病是时候好转了!”

宋显扬自能听出话中讽刺,惶惑间无从分辩,顺应接话:“得陛下金口玉言,母妃自是福泽倍增。”

“去吧!莫让太妃久等。”

“是,臣恭送圣驾。”宋显扬深深一揖,眸底震悚未退。

宋鸣珂坐上腰辇,眼角余光瞥见其神态、衣着,与记忆中全然不符,总觉像换了个人。

今生,他……似未娶妻纳妾?上辈子的贪声逐色呢?

转性了?不可能!

宋鸣珂一想起他那双兽眼,登时磨牙吮血,明明置身于炎夏,却有种冰凉感直透心窝。

当时,若非那人……

对,那人名叫秦澍,是掌管御前禁卫亲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

印象中,此人容貌俊朗,眉宇间谨慎与傲气并存,是少有的青年才俊。

若非他极力阻挠,她怕是活不到北行路上。

残存记忆再度来袭,宋鸣珂对秦澍心存感激,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又为可怖往事而浑身颤抖。

宋显扬怎能起歹念?就算她前世长得不赖,可她是他妹妹啊!

那是何年何月何地?亭子周边有山有水,不像皇宫,更似行宫……

哪座行宫?保翠山?奔龙山?镜湖?

宋鸣珂勉力回想,头痛欲裂,乱糟糟的片段来无影去无踪,最终只剩唯一念头——这辈子,绝不能让类似事件发生!

当日,宋鸣珂受往事困扰,胃口不佳,只随意吃了两口,命人将食案撤下,也无心批折子,斜斜依傍在竹榻上纳凉。

午后,元礼如常觐见。

刘盛、余桐、剪兰、缝菊等仆侍一见他,皆面露喜色。

余桐引路,悄声道:“元医官来得正好!今日圣上龙体不适……”

“何不早派人知会?”元礼长眸一暗,眉头紧蹙,加快步伐。

阁中的宋鸣珂懒懒坐起身,理了理窄袍上的金玉环带。

数月相处,元礼隔日问诊,彼此熟络,不拘小节。

宋鸣珂忙时顾不上饮食与歇息,偶尔胃痛或肝火旺盛,别的毛病倒没有。

她一开始对政务懵懵懂懂,全依靠安王,后逐步熟悉,担起重任……当中的付出,除了日夜与之相伴的几名心腹,无人知晓。

而元礼,通过她的体质变化,诊断出其日常作息,反复劝过几回,也尽心调理,好让她撑得住超乎寻常的压力。

听说龙体欠安,元礼明显流露紧张与忧虑。

“陛下不舒服?请容臣号脉。”

“无妨,”见一向镇定自若的元礼掩饰不了手足无措,她微微一笑:“陪朕说说话。”

元礼迟疑片刻,撩袍坐到下首,无奈宋鸣珂以手支额,一语未发,这天根本没聊起来。

良久,元礼从药箱中取出一宽口白瓷罐:“臣带了小罐蜜渍梅花,陛下可愿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