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陛下勤学苦读,更应注意歇息,不可过分操劳。”

宋鸣珂努了努嘴:“二表哥你不也挂着两乌漆漆的眼圈么?好意思说我!”

霍睿言记起没睡好的原因,面露羞惭,低头盯着地砖,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二人草草结束午膳,见为时尚早,拿出小闲章把玩。

宋鸣珂不爱练字,不擅丹青,却独爱搜集各类好玩的小物件。

去年无意间看到霍睿言刻的闲章,她爱不释手,对印章的材质、形态、雕刻、字型,皆予以极高赞扬,还眨着大眼睛问,可否送她两个。

他这二表哥唯一的软肋就是她,顿时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有闲情便给她刻,数月下来,已积攒了一大堆。

时人的闲章,多为自拟词句,或撷取格言警句,作用无非引首、压角、标记收藏鉴赏,亦有刻上斋、堂、馆、阁居室为记,而宋鸣珂的癖好却极为另类。

霍睿言曾为她刻过“朕不食饴”、“尔等是球,速滚”等莫名其妙的句子,今日则顺应圣意,在纸上画“毛瓜”二字的小样。

作为天子,居然要用各类匪夷所思的文字作章,真教他啼笑皆非,每次都得按捺笑意,方可完成。

此际,殿中静谧,余桐进进出出,张罗出行事务。

宋鸣珂靠在短榻一端,手撑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霍睿言努力忍笑、认真描摹,越发觉得,逗弄二表哥是件极其过瘾的事。

他笑容浅淡,注视白纸墨字的眼神……仿似焕发出她不曾见过的光彩。

当他不时抬眸朝她微笑,某种近似于宠溺的亮光,被他刻意藏起,流露的只是寻常且尊敬的和善。

逐渐地,他的轮廓越发模糊,化为明晃晃的光彩。

…………

画了不同样式,霍睿言想征询宋鸣珂的意见,蓦然转头,惊觉她已歪倒在短榻,双眼闭合,睫羽轻垂。

褪去故作威严的神态后,愈发婉约柔美。

他呆然出神,舍不得唤醒她,只想静下心来,趁无旁人在场,好好珍惜仅属于他的美好时刻。

眼前的小少女,以豆蔻之龄而居庙堂之高,绯袍挂体,金玉悬腰,脸上抹了一层粉末,显得皮肤偏暗淡。

搭在一旁的小手则光洁白皙如玉,嫩得可掐出水来。

偏生右手中指关节处,因近一年日夜执笔而生了层茧子,粗硬砥砺,与她的真实身份全然不符合。

在父亲仙逝、母亲无支援、异母兄弟虎视眈眈、朝臣质疑的情况下,她一声不吭,默默替患病的兄长扛下重责。

这一切,本不是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该承受的。

而他这二表哥,是时候以另一种形式守护她,辅佐她。

分不清愣了多久,霍睿言回过神来,身子柔柔前倾,温声轻询:“陛下若困乏,到软榻上躺一会儿可好?”

“嗯……”

宋鸣珂懒懒应声,却连头发丝也一动不动,又陷入深睡中。

小坏蛋!一心想着给他赐婚,自己却跟元礼走那么近!

霍睿言愤懑弯下腰,小心翼翼伸出两臂,将她横抱至怀内。

肩头瘦且窄,宽松外袍掩饰下的纤腰不盈一握,比想象中还要轻软。

她水润小脸紧靠他坚实肩膊,如一团柔棉,瞬即抚平他的恼怒。

他心中天人交战,脚下如履薄冰,谨慎走向东侧木榻。

本章内容已出走,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哟~于是……咬牙切齿,狠狠把龙椅上的她拽入怀内,死死抱住不放。

她小小身板恰如那夜策马同行时娇软,仿佛没多挣扎,便悄然融化在他胸前。

柔顺如小猫。

正当他俯首欲吻,陡然惊醒。

原来,是梦。

这算什么?在梦里……欺君犯上?

霍睿言倍感难堪,蹑手蹑脚跑到浴室,偷偷摸摸洗了个冷水澡。

换上干净寝衣,他颓然坐在窗边,双手搓揉滚烫脸颊。

隐约觉着,梦内的那一幕,也许真会发生。

春月羞涩地躲入云中,留下丝丝缕缕细弱光芒,捆缚着他不安的心。

进不得,退不甘。

…………

翌日风烟渺渺,细雨如织,狩猎被迫延迟。

知宋鸣珂静不下心,霍睿言一大早带上新刻印章,赶去她所在。

目睹她下首跪坐着一苍色身影,他笑颜凝滞,目光焦灼,“陛下龙体欠安?”

宋鸣珂笑盈盈朝他招手:“二表哥来得正好,快尝尝元医官做的杏花水晶冻。”

她边说边指了指几上一红色漆盒,内装晶莹剔透的糕点,内里如有花瓣飘飞。

霍睿言见宋鸣珂无恙,心下稍安,随后又觉稀奇——元礼作为御医官,还顺带负责御膳点心?

“元医官当真心灵手巧,多才多艺。”

“谬赞谬赞!朝野内外谁人不知,霍二公子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一句‘多才多艺’,折煞我也。”

元礼客气回应,既有清贵之气,又不乏客套。

宋鸣珂以银筷子夹起一圆形的水晶冻,品尝后笑意舒展,又示意霍睿言自便。

霍睿言恭敬不如从命,只觉海藻胶做的糕体入口清凉,绵柔细腻,杏花甘中带苦,口感别致。

二人聊了狩猎计划,元礼插不上话,拿出一宽口白瓷罐,从中舀了一勺蜜,放入碗中,以温水调开,呈给宋鸣珂解渴。

霍睿言留意他动作娴熟,泡开后,朵朵红梅盛放,认出是宋鸣珂常喝的蜜渍梅汤,深觉狐惑。

这汤居然让她日日坚持喝上一年?连跑到保翠山行宫也欲罢不能?

霍睿言淡然一笑:“此为汤绽梅?常见陛下饮用,可否容我浅抿一口,尝个味儿?”

“当然。”宋鸣珂对元礼略微点头。

余桐正要吩咐下人多备小碗,霍睿言故作随意:“何必麻烦?陛下若不弃,留一口给我试试即可。”

如此率性而为,有悖于其平日的温雅形象,只差直接声明要喝宋鸣珂那一碗,摆明已起了疑心。

元礼白皙面容变色,宋鸣珂则不以为然,余下半碗直接递给霍睿言。

“二表哥若喜欢,宫里还有两罐,皆为元医官亲制,改日送到定远侯府好了。”

“谢陛下恩赏。”

霍睿言双手恭瑾接过,小心细啜,方轻吞慢咽喝完,搁碗笑道:“清甜甘爽,难怪得陛下眷顾。元医官爱梅花,定是超凡脱俗之人。”

“霍二公子见笑,在下爱梅,源于舍妹的偏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