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二位有何良策?咱们不能坐着干等,哪怕力量微薄,也得从小事做起。”宋鸣珂轻搓双手。

霍睿言望向晶莹雪白的阁外景致,墨眸映着跳跃雪光。

“殿下,秋冬交替,富贵之家均以新替旧,更换被褥冬衣。咱们不妨借‘节流’之名,为陛下祈福,先搜集京城各家各户的闲置物资,找合适地方存放。

“如雪灾来临,物资便可以最快速度送至灾区;要是雪灾预防得当,明年开春咱们再将多余物料运往贫困地区。殿下看此计可行否?”

宋鸣珂舒心而笑:“一举两得,二表哥想得周到。”

“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干!”霍锐承向弟弟投以赞许目光,踌躇道,“但墉州山区,崎岖难行,不好安置,该怎生安排?”

此话问到宋鸣珂心里去了,这恰恰是她最惧怕的所在。

记忆中,此地因突如其来的寒流暴雪,一夜间房屋倒塌,冻死、压死数千人。因大雪封山,救援不及,饿死者剧增,入山营救的人被雪崩所困,不到一月,十余县城村落折损大半人口,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城。

“贸然散布雪灾消息,只怕引来恐慌。”霍锐承提醒道。

三人陷入沉默,垂首不语。

静谧气氛令宋鸣珂如坐针毡,她起身行至窗边,放眼望去,不光侯府的喧闹,连京城的繁华,也被这片茫茫白雪湮没。

“我有个主意。”

霍睿言如流泉清澈的话音一出口,宋鸣珂回眸一笑,倍觉心安。

…………

黄昏,商议一下午的三人信步下楼,依稀听闻远处议论声不休。

循声行近,正好一仆役步伐匆匆,惊疑且狼狈。

霍锐承皱眉道:“何事慌张?扰了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世子!二公子!圣上有旨,霍家举家北迁至蓟关!”

此言如一盆冰水,兜头直扣宋鸣珂脑门,使她自发梢到足尖,瞬间凉了个透彻。

下朝后,宋鸣珂与霍浩倡出宫处理物资;霍家兄弟闻讯赶来,协助监督。纵有人想偷鸡摸狗,也因贵人冒雪亲临,不敢造次。

宋鸣珂忙活了一整日,拖着又饿又乏的小小身躯,走下暖轿,步入东宫。

踏着新雪未除的石径,她搓揉双眼,长长哈欠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殿下,皇后娘娘和公主已久候多时。”剪兰提灯出迎,眼里关怀尽显。

公主?宋鸣珂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了勾,脚步加快。

偏厅内炭火正旺,两名丽人静然端坐,分别是华服焕然的皇后,和女装打扮的宋显琛。

宋鸣珂既难过,又觉滑稽,对母亲施礼,还装模作样问:“晏晏身体好些了吗?”

宋显琛瘦削的脸泛起红意。他这两月寸步不离在昭云宫,此番迫不得已,才改穿粉绫裙,薄施脂粉,佩戴南珠翠玉,随皇后同来。

宋鸣珂悄然打量兄长,见他生得标致,神态忸怩,莫名有种“他远比我温柔贤淑”的错觉。

命余人退下并掩上大门,皇后柳眉不经意一扬:“听说,你以三哥儿的名义,为雪灾筹集了不少资金?”

今日朝会散后,有关“太子”的独到政见,引领万人祈福而避雪灾的大孝大义之举,搜集城中闲置物、举办义卖的仁爱之行……已演化成不同版本,传入后宫,引起轰动。

正文内容已出走,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秋园讲学散会后,她借日常拜访,随霍家兄弟回侯府。府门外迎候的十余人中,为首一名华衣美妇,正是霍夫人。

她乃皇后远房表舅之女,血亲关系谈不上亲近,却与皇后自幼相伴,多年来胜似亲姐妹,待太子和公主视如己出。

遗憾前生,霍家因太子之死获罪,霍夫人在宫中雪地跪了好几个时辰,忏悔并恳求皇后宽恕,最终被撵出皇宫。

据悉,举家迁至蓟关后,她膝盖承受不住北地苦寒,以致需拄杖行走。

此际,细看霍夫人雍容端丽,衣饰雅致,笑容慈爱,宋鸣珂眼底湿润,心下欣慰。

“自家人无需多礼,劳烦表姨辟一处安静楼阁,我有要事与二位表哥商谈。”她大步上前,嗓音稍稍嘶哑。

“是。”霍夫人恭请她入内,遵照吩咐迅速备好暖阁。

宋鸣珂只留余桐伺候,与霍家兄弟步往西南角,边赏雪景边扯了些家常事,忽有仆役匆忙奔来,满脸惶恐,请示世子急务。

“大表哥先去忙活,不必着急。”宋鸣珂凝步。

“实在抱歉,阿言你先陪殿下走走。”霍锐承歉然揖别,领仆从离开。

宋鸣珂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转角,垂眸处又添三分忧虑。

“雪意袭人,殿下先移步至阁子吃口茶,可好?”霍睿言一如往常的温和。

宋鸣珂默然未语,眺望侯府内亭阁台榭、草木瓦石,有短暂失神。

昨晚,她彻夜未眠,于东宫书房秉烛翻了一夜书。

诚然,如宋显扬所说,大举南迁不现实。

然而她和太子兄长皆无实权,即便说服霍家相助,侯府能力有限,如何把损失减到最轻?

沉思中,她缓步向前,霍睿言默不作声跟随在侧。

骤风拂动二人衣袂,轻轻摩挲,若即若离;脚下踏雪如踩玉屑,铮铮之音此起彼伏。

他屡屡欲言又止,不时转头细察她的情绪变化,清澄眸光如有忧虑,如有抚慰。

余桐一反常态落在两丈之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宋鸣珂心不在焉,冷不防脚下一滑,重心往后。

正当她以为要摔个四仰八叉时,后腰陡然一紧,一股刚柔得宜力度从旁而来,正是霍睿言及时伸臂,悄悄托住她后腰。

“当心……”他待她站稳后立即松手,歉疚地补了句,“一时危急,如冒犯贵体,还请恕罪。”

“我笨手笨脚,还好二表哥反应敏捷。”

她清浅一笑以表谢意,偏生一抬头,正正撞入那双朗若星辰的眼眸。

刹那间,三魂七魄似被漩涡吸附,竟全然忘记挪移视线,就这么怔怔凝视他。

对视片刻,二人不约而同转望被掩盖色彩的朱梁碧瓦,颊畔无端起落不寻常的绯雾,良久方继续前行。

楼阁炭火正旺,案上除瓜果点心,还有一整套茶具。

霍睿言恭请宋鸣珂落座,问:“殿下用什么茶?”

宋鸣珂笑道:“随意即可。”遂屏退左右。

以麸火引炭,霍睿言亲手打开漆盒,启封一黄纸包装的茶团。

“这……”宋鸣珂看清茶饼表面的镂刻纯金花纹,脸色微变,“这密云龙极其难得……只在皇家宗庙祭祀的时候用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