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是。”

元礼落座后,取了块白帕子,拭净双手,又拿出一棉布软枕,请她把手放在脉枕上,继而在她腕上覆了一片薄薄的丝帕。

他三指呈弓,指头对齐,指腹隔着丝帕,轻触她的脉博。

须臾后,他垂下眉目,缓缓开口:“陛下脉象,属于滑脉。

“嗯?”

他压低了嗓音:“怕是……月事将至。”

“……!”

顷刻间,宋鸣珂俏生生的小脸蛋,如被人泼了胭脂。

这一日,斜阳浸染扶疏草木,惠风习习,暗香幽幽,“表兄弟”二人如常并行于后花园,讨论“修武备”的议题。

霍睿言容色温和,畅谈见解之际,眉峰凝聚往日少见的萧肃锐芒。

霍氏一族以军功封侯,人才辈出,到了霍睿言父亲,亦是战功累累。

十三年前,霍浩倡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以少胜多,大败诺玛族与胡尼族的二十万联军,封疆吐气,举国振奋,换来这些年的边陲稳定。

时至今日,宋鸣珂尚能从众多老臣的赞叹中,感受表姨父当年的壮烈豪情。

此际听霍睿言谈及兵制,有理有据,她才真正理解先帝的决定。

哪怕上辈子,父亲为宋显琛的死而降罪霍家,率先考虑的亦是国之安危。

他相信霍家人,因而把他们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不论前世,或今生。

许多事,还真得重活一遍,她这小脑瓜子才能想明白。

想到此处,她禁不住笑了。

“陛下……我说得不对?”

“啊?”宋鸣珂忙解释道,“我走神了。”

霍睿言歉然一笑:“怪我,滔滔不绝,让陛下困乏。”

说着说着,行了揖礼。

“说过多少回了!没外人,别整虚礼,别提尊卑!”

她随手在他手上一摁,强行打断他未完之礼。

肌肤触碰,霍睿言顿时面露羞愧。

“再说恕罪不恕罪的话,我不跟你玩了!大表哥从不扯这些!”

霍睿言笑得难堪。

或许,自始至终,兄长的坦荡豪迈,更令她舒适吧?

得悉她不是宋显琛,他要如何洒脱地视她为“哥们”?真是天大难题。

突如其来的缄默,让宋鸣珂狐惑。

她眨了眨眼,眼底平添警惕与试探,若有所思,仰首凑向他,小嘴一撅:“我……太凶,吓到二表哥了?”

陡然靠近,稚气犹在的娇俏面容不过咫尺,如兰气息猝不及防地包围了霍睿言,令他心慌意乱。

他僵立原地,双耳泛红,随时能掐出血来。

片晌后,他调整呼吸,赧然而笑:“君威之下,未免胆怯。”

宋鸣珂斜睨了他一眼,啐道:“连开玩笑也不忘摆正经。”

“我以后注意。”

他改作哄小孩的语气,连忙转移话题,和她说起城中趣闻。

宋鸣珂耳边是他温和沉嗓,眼前是他胜过融融春光的纯净容颜,微笑时暖若春日旭阳,沉静时暗含恰到好处的锐气,多一分显张狂,少一分则显卑怯。

所展露谦和顺从,不单纯出于对君主的恭敬,更多是对兄弟的关爱。

隐隐约约觉着,他的陪,实则为守,正好填补她身居高位的寂寥。

霍睿言忽觉她那双明亮杏眸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三分景仰,三分温柔,三分俏皮,外加一分羞怯……

正文内容已出走,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定王宋显扬倒也罢了,对晋王和宁王,宋鸣珂并无嫌隙,念及他们前世的遭遇,今生能护则护,闲来督促二人多加努力,以担大任。

从战战兢兢到被重视,腿脚不便的晋王开始苦读;而年仅八岁的宁王,则热衷于向霍锐承讨教武学基础。

宋鸣珂作男子打扮,又常和表哥、庶弟混一块儿,时日长了,娇气收敛,眉宇间自带王者英气。

过了七八天,她无所事事,带上霍家兄弟,以巡视为由,领了卫队,前去翰林医官院。

药草香味浓郁的院内,翰林医官使、副使主管院事、医官、直局等人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朕随便走走,诸卿忙活去吧!”宋鸣珂板着脸,懒懒摆手。

为首的贺医官使知小皇帝因族亲长辈被贬,怒而拒受医官的日常问诊,早已为龙体安康忧虑了十数天。

今儿见圣驾亲临,稚气小脸面露不豫,他惴惴不安,示意低阶医官各自办事,自己则紧随听候差遣。

宋鸣珂循例“关心”了赵太妃的病情,听闻起色不大,还“龙颜大怒”,放下狠话——若治不好太妃,提头来见!

霍家兄弟难得见她甩脸色,均竭力忍笑。

左转转右晃晃,行至开阔后院,大片种植的草药整整齐齐,墙角一树老梅斜倚,一名文秀少年正抬手采摘梅花。

袖口下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素手如玉琢,衬得半树白梅黯淡了不少。

那人闻声回首,纵然身着苍色长袍,却宛若空山孤月清朗。

他肤色白净,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得如从画上摘下来一般,透出一股阴柔之美。

若非他喉结明显,几乎让人认定,他是美貌姑娘假扮的。

“微臣参见陛下。”他一见来者阵势,当即放下竹篮,跪地行礼。

“贺卿,这是……?”宋鸣珂眼光一亮,蹙眉端量那少年。

“陛下,此为元医官。”贺医官使答话。

“瞧着年轻,多大了?”

“微臣元礼,时年十八,刚从太医局到任。”元礼恭谨回答。

“平身。”她踏出数步,觑见竹篮中层层叠叠的花瓣,复问,“做什么用的?”

“回陛下,此为白梅瓣,干燥后可入药、泡茶、熬粥,能开胃、疏肝,散郁、化痰。”

“哦?那……说说看,宫中何人适合服此药?”

“微臣愚钝,尚无机缘为宫中贵人问诊,不好妄加判断,恳请陛下恕罪。”他眼眸清澈透亮,潜藏慧光。

宋鸣珂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视,唇畔如有笑意,半晌后略微颔首。

“无妨,朕赐你机缘。”

说罢,扬长离去。

霍睿言暗觉这对话有异,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眸光不起涟漪,恭敬立在一旁,似未觉察他的审视。

宋鸣珂自顾闲逛,东问西问,绕了一大圈后,对贺医官使道:“元医官还成,朕决定起用他!”

贺医官使目瞪口呆,良久方应道:“……元医官恐怕未有能力为龙体诊治。”

“从太医局选拔上来的人才,没能力?你这翰林医官使怕也没多少能力。”

贺医官使汗颜:“陛下……院内尚有多名经验丰富的老医官,个个皆是妙手回春……”

“朕才十一岁!能有什么不治之症?要你们妙手回春?这是在诅咒朕为朽木?”

宋鸣珂怒色乍现,蛮不讲理之余,又流露突如其来的威仪,令对方一时语塞,唯有遵旨。

旁观医官均认定小皇帝被李太医一案所激怒,因而任性妄为。

众人鬼鬼祟祟对视,心下不约而同冒出近似念头——说不准,新君相中了元礼的姿色?

…………

宋鸣珂一出翰林医官院,立马换了笑脸,摆驾回康和宫。

她邀霍家兄弟至书房内,聊了会儿书册,品茶吃点心,悠哉悠哉。

闲谈中,霍锐承问道:“陛下,据闻今年春蒐取消了?”

“目下不宜杀生。等来年,大表哥露一手!”

宋鸣珂笑时不无向往,转头对霍睿言挑眉道:“届时,二表哥可不许装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