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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刘师爷似在思考,又道:“原本人人担心子幼母壮,易乱朝纲,幸而太后无心干政……”

“都说小皇帝一声不吭,最后总来一重击,不好糊弄。”

霍睿言闻声,心底直冒寒气,谁敢妄议君主与朝政?

听着像是两方势力在交换信息,如此说来……有人在联手对付宋鸣珂他们?

“无须忧心,咱们有杀手锏。”

“这么说,阿栩已到位?”

“阿栩”是谁?“到位”又是何意?谁要对小皇帝不利?

霍睿言满腹狐疑,偏生风向逆转,后两句话模糊难辨。

他挪移步子,想着往前细听,不料误踩碎石,脚下微响!

“什么人!”李姓男子厉声喝问,与此同时,人如御风般跃起。

霍睿言自踩上卵石的瞬间已暗叫不妙,连忙数下起落,躲至三丈外黑灯瞎火的花楼里,大气不敢喘,只快速从门缝中偷望一眼。

夜幕下,街上冷冷清清,黑衣男子持刀闯出,四下张望,双目锐利且阴狠。

他细搜地上痕迹,冷哼一声,还刀入鞘。

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纵然于弱光之中,亦似蜈蚣狰狞。

宋鸣珂作太子打扮,垂首跪在皇帝榻前。

想多看几眼他那慈爱与严苛并重的龙颜,终归因泪水横流,不敢与之对视。

“为何……不见晏晏?”皇帝两颊凹陷,大口喘着气,勉为其难发问。

宋鸣珂万万没料到,他弥留之际叨念的,会是她。

她后悔莫及,为何不以真实身份,和最疼爱她的父亲道别?

正在此时,皇后与换了女子服饰的宋显扬匆忙赶来,含泪跪在她身侧,伏地啜泣。

皇帝眼神迷离,喃喃道:“晏晏……好久没来看你爹爹了。”

宋鸣珂浑身颤栗,咬唇忍哭,她近来忙着处理雪灾物资,确没再以真容面圣。

“晏晏她……咳嗽许久,嗓子沙哑说不出话,还请陛下恕罪。”

皇后吸了吸鼻子,勉力为宋显琛圆谎。

“好孩子……”皇帝抬手,宋显琛犹豫了极短一瞬间,轻握他的手。

“朕的小公主……你……?”皇帝话音未落,眸底渗出一丝狐惑。

宋鸣珂悄然窥望,惊觉他触摸宋显琛的中指。

那处,明显有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茧。

小公主生性疏懒,读书练字全是应付,手如柔荑,娇柔绵软。

知女莫若父,皇帝瞳仁缓转,视线落在宋鸣珂眼泪涟涟的玉容上。

宋鸣珂知他起疑,不忍再瞒骗,倾身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

“爹爹,一切交给孩儿。”

皇帝浑浊目光骤然一亮。

只有他的小公主,才会用寻常称呼亲昵唤他,皇子们私下喊他“父亲”,公事则一律称“陛下”。

“你……你们……”他定定注视她,从震悚到恍然大悟,逐渐化作欣慰与谅解。

此前,上下尊卑份位未正,往后局势如何,他心知肚明,亦难辞其咎。

恰好此时,老内侍快步入内:“陛下!安王、定王和两位丞相已在殿外候旨。”

“宣。”

皇帝出气多进气少,颤抖着拉住宋鸣珂的小手,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片晌,挤出一句:“你们……兄妹俩……互相扶……扶持!”

“呜……”宋鸣珂无语凝噎。

感谢订阅,如正文内容出走,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更多正版章节宋鸣珂知他话中含义,不由得涨红了脸:“没……朕若有不妥之处,自会告知元卿家。”

“微臣只是担心陛下,因羞涩而不肯启齿。”

“你!”

“事关龙体,微臣未敢轻率。”

“反正……这、这个不许提!”宋鸣珂恼羞成怒,急急瞪他。

正巧此时,前方走来一名内侍官,“陛下,霍二公子求见。”

宋鸣珂视线朝廊外的垂花门扫去,只见霍睿言发束银带,灰青长袍洁净,在门边一站,人如玉树,恭谨中潜藏锋锐。

她如蒙大赦,转头对元礼蹙眉,催促道:“快去做事!下回再胡说八道……小心朕、朕重罚你!”

“微臣遵旨。”

宋鸣珂脸颊绯色未散,小嘴微撅,快步走向霍睿言:“今儿雨天,二表哥怎忽然来了?”

霍睿言早将二人神态尽收眼底,心头如浓云笼罩。

这两人相识不过数日,竟一下子熟络至斯?

见她主动步近,他压抑心内涌动的酸涩,抢上前行礼:“受陛下赐宝,特来谢恩。”

“谢什么恩哪!几件玩赏之物,用得着虚情假意的礼节?”

“陛下直接扣上一顶虚情假意的帽子?好生冤枉呐!”

他哭笑不得,又略感忐忑。

难道……借机入宫见她一面,做得太明显?

如何才能不着痕迹?

元礼揖别,眼光似在霍睿言脸上停留了一瞬,如有审视,如有戒备,垂首从回廊离开。

宋鸣珂如释重负,示意二表哥与她一同入内:“大表哥呢?”

“恰逢兄长参加武科举考试,我便自行前来,打扰陛下了?”霍睿言谨慎试探。

“没有的事!”她斩钉截铁,反而透出无形心虚,“京城保荐的不是大表哥?为何要考试?”

当朝武举考试每三年一次,各地官员可保送一名学生免试,其余人等除武艺和体力考核外,还要考“策”或兵法。

“兄长打算凭实力考上。”

“有志气!”宋鸣珂赞道,“定能一举夺魁!”

“借陛下吉言。”

霍睿言长眸倾垂,笑貌氤氲黯然。

以兄长之能,其考上后将直送枢密院试用,担任武职,此后长留在京。

待新君势力巩固,一切尘埃落定,霍睿言理应肩负霍家儿郎的责任,前往蓟关。

届时,兄长会替他守护她?又或是……另有其人?

莫名记起,她遇刺时冲口而出的那个名字——秦澍。

尽管反复确认他们从无交集,他仍旧直觉,她说的就是那人。

秦澍的名声,已从江南传至京城皇宫内?

匪夷所思。

表兄妹聊了一阵,品尝点心。恰好刘盛送来近日急报,宋鸣珂让霍睿言自便,自己则坐回书案前,细细阅览。

霍睿言随手拿了本《周礼》,平日熟读乃至倒背如流的书册,今日莫名看不进去。

掩卷后,他墨眸轻抬,注视案前埋头疾书的宋鸣珂。

有一刹那,他被她的严肃专注迷惑,误认为眼前的小少年是宋显琛!

如秋园讲学时,她以此等姿态出现,他岂会一眼认出她?

他至今不明白,当时的她,何以会流露出生涩羞怯,以及久别重逢之感。

细看她尚未展开的五官,杏眸清若晓溪,小鼻精致挺秀,唇瓣似丹果可爱,正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容颜既有纯净童真,又日渐展露摄人心魄的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