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归根结底还是观念问题。也是,一个保守而落后的地市,不可能政斧机关保守而传统,而市场却热烈而开放。政斧机关的办事风格多半受到当地经济发展程度的影响和制约,而且和当地的风气、风俗和观念有莫大的关系。
但想打破传统,有所作为,就必须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眼下安居工程就是最佳的切入点。没有阵痛就不可能破除陈旧的观念,不可能打破现有的落后的经济秩序,因此,不是他选择了张尤,是张尤首当其冲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夏想就一脸肃然地说道:“张尤,我也给你交个底,百分之三十的垫款,一分都不能少,没得商量。政斧工程的回款可以保证,利润可以保证,但前期垫款的先例必须开,你是不是当出头鸟,你自己拿主意。你承担风险,就没有相应的回报,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夏想点到为止,并不深说。按说以他的级别,出门应该必带秘书,但一是他对徐子棋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二是今天有徐鑫在,有些话恐怕也不方便让秘书在场,他就单身赴宴了。
当然还有一点,徐子棋现在对他的政治立场以及执政风格还远远谈不上了解,来了也不能及时替他打掩护。秘书是为领导安排活动并且打掩护,及时说一些领导不方便的话,夏想并不认为徐子棋现在能胜任。
其实夏想的风格还是有点独特,或许还是和他年轻有关。一般到了厅级的级别,出行必定要带三类人,私人出行多半带秘书,公事的话就会除了秘书之外,再多了记者。如果是公私兼顾的话,就是三类人都要带了,秘书、记者和老板。秘书是领导的第三形象,替领导安排活动,记者则是纪录领导的行踪,用来宣传,老板就是替领导鞍前马后服侍领导不让领导车马劳顿。
夏想除非公事,一般很少带秘书,更遑论老板了。他不讲究捧场,也不喜欢大吃大喝,更不会吃拿卡要,所以在几届任上,都没有经济问题被人非议。
张尤眼光很毒,看出了夏想不好钱,但是不是好色现在不好说,他也不敢冒然安排,万一拍马不成拍到了马蹄上就得不偿失了。听了夏市长的口风,他知道,他遭遇了平生最大的难关。
夏市长的话含义丰富,张尤也听出了什么。一届市长一个执政风格,尤其是夏市长如此年轻,肯定有意在天泽市大干一场。但天泽市的僵化的秩序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当了夏市长的马前卒,好处肯定不少,但万一夏市长失败了,他可以拍屁股走人,换个地方继续当他的市长,自己就别想再在天泽市立脚了。
夏想的电话突兀地响了,他也没有避讳徐鑫和张尤,直接就接听了电话。
“嗯,好,欢迎来天泽市投资。自备设备、自带工人?好嘛,有魄力。也是,京城其实离天泽市也不远,大型设备运送过来,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就这么说定了,回头见。”
打完电话,夏想就抬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也不等张尤回答,他又扭头问了徐鑫一句,“徐部长,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说,一起走?”
夏想住在市委大院家属楼,徐鑫也是,正好同路。
张尤就热情地起身相送,送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一脸谦恭笑容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恭送,张尤不失时机地为夏想引荐:“夏市长,这是德庆酒店的总经理赫邵文。”
赫邵文双手握住夏想的手,用力摇晃几下,以示热情和内心的激动。夏想也不好拂他的好意,就客气了几句。市长能来德庆酒店,身为总经理当然要迫不及待出来巴结,巴结上,是运气。巴结不上,是工作失误。
夏想和徐鑫同坐一车回去,路上,夏想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好象在想事情。夏市长不开口,徐鑫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到了市委大院,快下车的时候,夏想才突兀地问了一句:“徐部长,副秘书长人选,组织部有没有侧重点?”
徐鑫本以为夏想年轻,担任市长恐怕难以服众,毕竟年轻不够,经历少,就缺少足够的气场,不想今天的接触让他完全改变了看法,夏市长不但老成持重,而且说话滴水不漏,既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又让人感觉到他一市之长的威严不时地流露。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有时候也不尽然,眼前的30岁出头的夏市长行事就很老辣。
不出意料的话,围绕副秘书长的职务之争,将是夏想来到天泽市之后,第一次直面一干常委的政治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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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想和徐鑫是第一次私下里接触,对徐鑫和张尤之间的关系也懒得过多地猜测,任何地方都会存在着关系网,太正常了,就算张尤能请动陈洁雯出面也不足为奇。
唯一让夏想感到惊讶的一点是,徐鑫话不多,做事情似乎很刻板的样子,不太象一般组织部长的哼哼哈哈的打官腔的官僚架势,倒象一个有点学识和读力精神的学者。
倒不是说组织部长就一定得是一个模子,夏想稍感迷惑的是,徐鑫的姓格和张尤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们怎么也会有私交?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张尤出面?
夏想不再多想徐鑫和张尤之间的关系,只想他在天泽市的第一仗,许进不许退,相比他以后想在天泽市推行的执政方针,安居工程之间的较量才是毛毛雨而已。如果连毛毛雨都能把他淋湿,以后的瓢泼大雨如何得了?
张尤圆滑是圆滑,但夏想对他并没有什么成见。他在官场上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不一定外表油滑的人就办不成实事,也不一定一脸周正的人就办正事,相反,现在不是猥琐的人多了,而是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
点菜,上酒的时候,张尤问夏想要喝什么酒,夏想摆了摆手:“下午还要上班,矿泉水就行了。”
张尤一脸为难地看了徐鑫一眼,徐鑫也不劝,反而说道:“不喝酒就不喝,我也来瓶矿泉水。”
张尤就讪讪地笑:“两位领导都喝白水,不是打我的脸么?”
夏想就不轻不重点了一句:“坐在一起吃饭,就是认识一下,说说话,我和谁在一起吃饭,都是很少沾酒的。”
张尤听出了夏市长的意思,就忙点头:“我就说,夏市长确实素质高,经常和省领导打交道,不抽烟不喝酒照样办成事,才是高人。”
张尤的恭维话不伦不类,夏想也没笑,神情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是烟酒不沾,就是很少抽烟喝酒,要看场合。”
徐鑫就忙打圆场:“夏市长别见怪,天泽市贫困落后,许多人观念保守,认为烟酒不分家,革命全靠它,思想比较僵化,就觉得不吃吃喝喝就办不成事。张尤也是,我就说,直接提到百分之二十不就行了,相信夏市长也会高抬贵手。”
夏想对徐鑫不能过于冷淡了,就又笑了:“徐部长有所不知,我最早是在安县,后来在下马区,再后来又到郎市,一直负责政斧方面的工作,天天和开发商、企业家打交道,他们之中大多数还是好的,但也不乏钻营、投机取巧的人,尤其是政斧的安居工程,不能当成简单的工程项目对待,必须慎重。慎重,是对国家和人民负责。”
张尤在一旁见夏想的脸色变幻之间,淡然和微笑之间迅速而自然,似乎不需要过渡就一气呵成了,不由暗暗心惊,原以为夏市长年轻好对付,毕竟才30岁出头,能有多深的城府?现在坐在一起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夏市长确实不简单,年纪轻轻坐上了高位,也不是全和外面传闻的一样,说是靠的是副省长的岳父的关系。
徐鑫一听就知道夏市长早就清楚了他的履历,确实,他一直从事党委一块儿的工作,对政斧事务方面接触不多,夏市长说话很有一套,一上来就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替张尤再开口。他就比较了一下和张尤之间关系的远近程度,就有了决定,笑着说道:“德庆酒店有一些天泽市的特色菜,很不错,别的地方吃不到,夏市长可以品尝一下。”
张尤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还是热情地为夏想介绍了几个地方特色:“天泽虽然穷,不过有不少山珍野味,有一道菜叫汽锅野味八仙,就是把狍子肉、山鸡脯、野兔、冬笋、口蘑、青椒,一齐放入锅中蒸,出锅的时候都是原汁原味……”
夏想不是来吃美味来了,但有美味可吃,也不会错过:“听说煎碗坨也不错?”
“是,是,也好吃得很,是用荞麦面做的,营养丰富、酸辣鲜香、滑润筋道。”说起吃来,张尤也是头头是道,而且说话也文雅了许多。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也有几把刷子。
几人就开始吃饭。
以茶代酒喝了几杯之后,张尤就向徐鑫使了一个眼色,徐鑫却假装低头,并不回应,夏想就明白了一点,徐鑫只当中间人,不充当说客,他心就有了底。
和张尤吃饭,并不是一次简单的会面,相当于夏想和本地民营企业的代表人物的第一次正面接触,说交锋有点夸张了,但说过招绝对贴切。他能不能让张尤让步,也是事关他以后执政方针抛出之后能否得到顺利执行的关键的第一步。
也不知张尤又有了什么暗示,过了一会儿,徐鑫还是替张尤说了一句好话:“张尤脑子灵活,近些年来,也为天泽市的经济建设做出了一些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