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瓶酱油。”一个孩子喊道。
原本坐着的男子站起来。
“阿顾,给你钱。”孩子露着一口大白牙,“今天的语文作业,我有几题不会写,等会能来找你吗?”
“吃过晚饭。”男子的声音微微沙哑。
“好。”孩子抱着酱油瓶颠颠地跑了。
阿顾把皱巴巴的钱放进抽屉里。
小镇的晚上宁静美好。
吃过晚饭后,阿顾起身去收拾碗筷。
杂货店的老板娘连忙拉住,“阿顾,你休息吧。我来收拾。”
老板也说道,“是啊,别忙了。一会儿那几个孩子又要来找你,你先休息一下。”
阿顾点点头。
老板去厨房帮老板娘。
“阿顾看着就是个不错的人。”
“也挺可怜的,问他情况什么都不说,估计啊受到什么挫折了,不然也不会跳海寻死了。”老板娘感慨道。
“是啊,你看他之前的衣服,西装笔挺的。对了,那衣服在吗?”
“在,洗好了,丫头给熨了,挂在衣橱里呢。”
月朗星稀,白炽灯的灯泡周围围着一群小虫子。
“阿顾,陶醉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喜欢一样东西,被它深深的吸引着。”
“喔,我知道了。我陶醉在叶老师的歌声里,这样造句对不对?”
阿顾的嘴角扬了扬。
叶寻掀起帘子走进来,“是吗?齐小鹏,可上课的时候你是一直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吧。”
“叶老师,我那是在和同学讨论题目。”他羞赧的抓了抓头发,“阿顾,再帮我看看这题,对不对啊?”
叶寻瞟了一眼,“都对了,作业做好了,回家吧。”
齐小鹏吐吐舌头,“好的,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叶寻挑了挑眉,“走路看着点。”
“知道啦。”
阿顾翻着桌上的美术书。叶寻是镇上的老师,本是学音乐的,结果学校老师不够,她又要教一门美术。
叶寻托腮看着他的脸,他比她大学的那些男生要帅多了,俊眉冷目,棱角分明。看着看着,叶寻的心思飘远了。
阿顾皱了皱眉,咳了一声。“明天的课备好了?”
“好啦。”叶寻不自然的理理头发。“阿顾,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顾指尖摩挲着那本美术书,眉心拧着。
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杂货店的老板是在海边发现他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闷闷的疼,好像被什么利器重击过。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跳江寻思而被救,他便顺着他们的想法,在这里住了下来。
其实他的记忆好像卡壳了。
顾念的第一感觉就是黎贺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现在对宋怀承的感情而已。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呢?
不可能的!
黎贺深深地喘息了一下,神色异常冷峻,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挤出来的,“我没有骗你,已经找了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不会拿他的生命来骗你。顾念,这是真的。”
顾念脸色惨白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的没有一点光泽,万籁俱寂。
“念念——”方栩栩和秦坊见她心魂不宁的样子,有点儿吓到了。
秦坊晃着她的手,“这孩子怎么了这事?念念——”她冲着顾念的耳朵大喊着。
顾念如梦惊醒,打了一个寒颤。
“谁的电话?怎么吓的一头冷汗。”秦坊一摸她的额角全是汗。
顾念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哑声回道,“宋怀承出事了,他掉到海里失踪了。”她艰难地说了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方栩栩和秦坊站在那儿,一时间都惊住了,满脸的不相信,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家那边一时间乱了套。宋老爷子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当场晕了过去。桑云彤也不好,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一直嚷着让人去找。整个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多岁。
警方联合海上救援队整整搜寻了三日都没有找到,等待大家的只有失望。
顾念这几日还是和往常一般,上课画画,秦坊和方栩栩都会装作不在意的和她说说话,她都如常,可是越正常就越反常。
下午,方栩栩去幼儿园接盼盼。
路上有卖气球的,盼盼指了指,方栩栩给她买了一个美洋洋。方栩栩看着盼盼那张和宋怀承相似的脸,心里酸酸的。那时候你们恨他,也咒骂过他希望他去死,可现在他出事了,她却没有那么开心。
摸了摸盼盼的脸,“回家吧。”
到画室时,顾念看到气球微微出神。
方栩栩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路边买的,十块钱一个。”
其实顾念是想到了上一次,宋怀承和她一起带盼盼出去,那是他们一家三人唯一一次出去游乐园。尽管那时候她心里早已计划了后路,和他无关的生活。
宋怀承为了讨好女儿,主动去帮她买了一个大气球,结果盼盼不喜欢他买的形状。
宋怀承问了半天,盼盼才说出心思。宋怀承差点把人家老板一把气球都给买走了。
而肇事者盼盼幽幽地说了一句,“买那么多气球,我要是被气球带飞了怎么办?”
童言稚语,却让宋怀承开怀大笑,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爸爸会一直拉着你的手的。就是要飞,我们也一起。”
可是他还是食言了。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有消息。曹局长说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这也只是给人一个安慰而已。
谁都知道那片海域常常有人跳海自杀,尸首无存。
七日后,很多人都放弃了希望。
那天早上,黎贺开着车来到画室,顾念正在画室画画。门上传来两下声响,她一回头,就看到黎贺站在门边,身形清瘦面色疲惫。
这几日他一直忙前忙后,完全没有时间收拾自己,胡子都冒出来了。
“我们要去海边。”他望着她,眼底说不出什么情绪。
顾念动作顿了顿,逆着光,黎贺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小产那些日子,怀承一直很痛苦,只是在你面前他都没有表现出来。还有盼盼,其实他比谁都要难受。有次电视上放着聋哑儿童的节目,事后,他捐了一百万给救助中心。他心里背负太多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安眠。后来没办法,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靠着安眠药才能睡觉。”
“顾念,我是他的朋友,你可能觉得我会站在他的立场说话。其实我倒是希望,他从来没有认识你。又或者四年后,你们不再有交集。可是他心中有结。他很矛盾,爱上你,可是又被仇恨的枷锁笼罩着。”他皱着眉,“你的伤口能看到,可是怀承呢?他只会用强势来掩饰自己。”
“顾念,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他都知道。”他顿了顿,“你故意刺激周好好导致孩子小产,他都知道,只是他不问而已。”黎贺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念怔然,手中的画笔悄然落地,胸口滞闷的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我挺后悔的,我干嘛去找去你给我家画画啊。”
海风阵阵拂面而来。那片海淹没了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