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要一瓶酱油。”一个孩子喊道。

原本坐着的男子站起来。

“阿顾,给你钱。”孩子露着一口大白牙,“今天的语文作业,我有几题不会写,等会能来找你吗?”

“吃过晚饭。”男子的声音微微沙哑。

“好。”孩子抱着酱油瓶颠颠地跑了。

阿顾把皱巴巴的钱放进抽屉里。

小镇的晚上宁静美好。

吃过晚饭后,阿顾起身去收拾碗筷。

杂货店的老板娘连忙拉住,“阿顾,你休息吧。我来收拾。”

老板也说道,“是啊,别忙了。一会儿那几个孩子又要来找你,你先休息一下。”

阿顾点点头。

老板去厨房帮老板娘。

“阿顾看着就是个不错的人。”

“也挺可怜的,问他情况什么都不说,估计啊受到什么挫折了,不然也不会跳海寻死了。”老板娘感慨道。

“是啊,你看他之前的衣服,西装笔挺的。对了,那衣服在吗?”

“在,洗好了,丫头给熨了,挂在衣橱里呢。”

月朗星稀,白炽灯的灯泡周围围着一群小虫子。

“阿顾,陶醉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喜欢一样东西,被它深深的吸引着。”

“喔,我知道了。我陶醉在叶老师的歌声里,这样造句对不对?”

阿顾的嘴角扬了扬。

叶寻掀起帘子走进来,“是吗?齐小鹏,可上课的时候你是一直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吧。”

“叶老师,我那是在和同学讨论题目。”他羞赧的抓了抓头发,“阿顾,再帮我看看这题,对不对啊?”

叶寻瞟了一眼,“都对了,作业做好了,回家吧。”

齐小鹏吐吐舌头,“好的,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叶寻挑了挑眉,“走路看着点。”

“知道啦。”

阿顾翻着桌上的美术书。叶寻是镇上的老师,本是学音乐的,结果学校老师不够,她又要教一门美术。

叶寻托腮看着他的脸,他比她大学的那些男生要帅多了,俊眉冷目,棱角分明。看着看着,叶寻的心思飘远了。

阿顾皱了皱眉,咳了一声。“明天的课备好了?”

“好啦。”叶寻不自然的理理头发。“阿顾,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顾指尖摩挲着那本美术书,眉心拧着。

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杂货店的老板是在海边发现他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闷闷的疼,好像被什么利器重击过。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跳江寻思而被救,他便顺着他们的想法,在这里住了下来。

其实他的记忆好像卡壳了。

顾念的第一感觉就是黎贺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现在对宋怀承的感情而已。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呢?

不可能的!

黎贺深深地喘息了一下,神色异常冷峻,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挤出来的,“我没有骗你,已经找了一天一夜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不会拿他的生命来骗你。顾念,这是真的。”

顾念脸色惨白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的没有一点光泽,万籁俱寂。

“念念——”方栩栩和秦坊见她心魂不宁的样子,有点儿吓到了。

秦坊晃着她的手,“这孩子怎么了这事?念念——”她冲着顾念的耳朵大喊着。

顾念如梦惊醒,打了一个寒颤。

“谁的电话?怎么吓的一头冷汗。”秦坊一摸她的额角全是汗。

顾念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哑声回道,“宋怀承出事了,他掉到海里失踪了。”她艰难地说了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方栩栩和秦坊站在那儿,一时间都惊住了,满脸的不相信,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家那边一时间乱了套。宋老爷子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当场晕了过去。桑云彤也不好,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一直嚷着让人去找。整个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多岁。

警方联合海上救援队整整搜寻了三日都没有找到,等待大家的只有失望。

顾念这几日还是和往常一般,上课画画,秦坊和方栩栩都会装作不在意的和她说说话,她都如常,可是越正常就越反常。

下午,方栩栩去幼儿园接盼盼。

路上有卖气球的,盼盼指了指,方栩栩给她买了一个美洋洋。方栩栩看着盼盼那张和宋怀承相似的脸,心里酸酸的。那时候你们恨他,也咒骂过他希望他去死,可现在他出事了,她却没有那么开心。

摸了摸盼盼的脸,“回家吧。”

到画室时,顾念看到气球微微出神。

方栩栩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路边买的,十块钱一个。”

其实顾念是想到了上一次,宋怀承和她一起带盼盼出去,那是他们一家三人唯一一次出去游乐园。尽管那时候她心里早已计划了后路,和他无关的生活。

宋怀承为了讨好女儿,主动去帮她买了一个大气球,结果盼盼不喜欢他买的形状。

宋怀承问了半天,盼盼才说出心思。宋怀承差点把人家老板一把气球都给买走了。

而肇事者盼盼幽幽地说了一句,“买那么多气球,我要是被气球带飞了怎么办?”

童言稚语,却让宋怀承开怀大笑,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爸爸会一直拉着你的手的。就是要飞,我们也一起。”

可是他还是食言了。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有消息。曹局长说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这也只是给人一个安慰而已。

谁都知道那片海域常常有人跳海自杀,尸首无存。

七日后,很多人都放弃了希望。

那天早上,黎贺开着车来到画室,顾念正在画室画画。门上传来两下声响,她一回头,就看到黎贺站在门边,身形清瘦面色疲惫。

这几日他一直忙前忙后,完全没有时间收拾自己,胡子都冒出来了。

“我们要去海边。”他望着她,眼底说不出什么情绪。

顾念动作顿了顿,逆着光,黎贺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小产那些日子,怀承一直很痛苦,只是在你面前他都没有表现出来。还有盼盼,其实他比谁都要难受。有次电视上放着聋哑儿童的节目,事后,他捐了一百万给救助中心。他心里背负太多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安眠。后来没办法,医生给他开了安眠药,靠着安眠药才能睡觉。”

“顾念,我是他的朋友,你可能觉得我会站在他的立场说话。其实我倒是希望,他从来没有认识你。又或者四年后,你们不再有交集。可是他心中有结。他很矛盾,爱上你,可是又被仇恨的枷锁笼罩着。”他皱着眉,“你的伤口能看到,可是怀承呢?他只会用强势来掩饰自己。”

“顾念,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他都知道。”他顿了顿,“你故意刺激周好好导致孩子小产,他都知道,只是他不问而已。”黎贺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念怔然,手中的画笔悄然落地,胸口滞闷的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我挺后悔的,我干嘛去找去你给我家画画啊。”

海风阵阵拂面而来。那片海淹没了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