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和中军将军深受陛下信任,应该不会有事。”
“呸,既然没有事,你们还想逃?”兰夫人说发怒就发怒。
“夫人息怒,孩儿若是想走,就不会进城来见夫人。”
兰夫人怒意稍解,“至少你还知道回来,其他人平时装得孝顺,这时却都假装没有这个家,连自己的亲娘都不顾及。”
兰夫人左右扫视,诸多姬妾羞愧地低头。
“反倒是失去亲娘的孩子自愿回来。”兰夫人还记得楼础,也知道他不是楼硕派回来的。
兰夫人转身进屋,一名丫环向楼础招手,示意他可以跟进去,别的人仍然守在外面。
兰夫人入座,楼础站在门口,再次行礼拜见。
兰夫人沉默多时,开口道:“有皇太后看护,大将军父子在宫中暂时无忧,可陛下……唉,我看着陛下从小长到大,从来就猜不透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我是陛下的亲姨,大将军父子更是忠心耿耿,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反倒是一群王子、王女,被他视为亲信。就因为他们姓张?可姓张的更危险,广陵王、湘东王这些诸侯,哪一个没有称帝的野心?”
兰夫人说起宫中家事,楼础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无妨。”兰夫人缓和语气,“楼家不会倒,兰家也不会,刺客总会开口,等一切真相大白,陛下自然明白谁忠谁奸。大将军在宫中没有受到亏待,三郎受些惊吓,但也没有大碍。楼家子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走的别再回来,留的也没奖赏,因为楼家根本没事,全是你们庸人自扰。”
楼础依然不吱声。
兰夫人打量他一会,“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大将军诸子当中,你算是有勇有谋,敢回城算是一勇,谋在哪里?”
楼础拱手道:“孩儿有一个想法,请夫人定夺。”
“先说来听听。”
“大将军与中军将军固然无辜,陛下迟早会明白这一点,可一迟一早,结果大不相同,陛下生性果断,若是听信谗言,或许会太早做出判断,事后纵生悔意,于楼家已然无益。”
“谁敢进谗言?”兰夫人怒道。
楼础不语,兰夫人自己喃喃道:“皇帝身边永远都有谗言。你说该怎么办?”
“请夫人与公主立刻进宫,日夜守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虽在看护大将军父子,总不如夫人与公主用心,万一陛下发怒,夫人与公主还能以家人身份劝阻。”
公主是楼硬的夫人,虽非皇太后生养,但是借助她的身份,进宫更加方便些。
“你以为我不想进宫吗?上书多次,一直没有得到允许。”
“事态紧急,请夫人不要在意礼节,亲去宫门拜求皇太后,非要见人不可。”
兰夫人沉吟片刻,“我这个岁数,还在意什么礼节与脸面,只是……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楼础拱手作揖,“夫人若能进宫,这就是家事,不能进宫,则是国事,家事可求可劝,国事法不容情。”
兰夫人恍然,起身道:“亏你一语点醒,我险些误了大事。也不用去宫门拜求,明天是皇太后寿日,她要去大护国寺上烧香拜佛,我就是死在皇太后身边,也要让她带我和公主进宫!”
兰夫人比预料得更加明白事理,楼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家事为先,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接下来,他得尽快去见马维,处理另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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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皇帝喜欢微服私访,终于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数日前的一个夜里,皇帝带着一队侍卫在小巷中飞驰,刺客从天而降,一剑刺中第三名骑士,随后大呼“昏君该死”,想要仗剑逃亡,被一拥而上的侍卫齐力抓获。
皇帝先是大惊,随后大怒,因为第三名骑士本应是他,只因一时兴起,拍马跑在了最前面,才躲过这一劫。
刺客不仅算准了时间、路径,还知道皇帝平时的位置,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侍卫当中出了叛君者。
这是最让皇帝愤怒不已的地方,立刻回宫,将百余名随身侍卫全部收监,怒意不减,又将外围更多的侍卫也都关押起来,派心腹之人逐个讯问,必要找出忘恩负义的奸臣。
刺客身受重伤,先是御医救治,然后是严刑拷问,没人知道他供出了什么,总之皇帝下旨,全城大搜,马上又追加旨意,整个洛州都要大搜,宁枉勿纵。
被抓的人越来越多,受到怀疑的人则要更多,大将军楼温就是其中之一,他正准备率军前往秦州,结果一纸诏书下来,西征暂停,大将军入宫宿卫,已经集结到洛阳的军队由副将接管。
中军将军楼硬已经与其他侍卫一同被收监,大将军入宫之后再没出来,楼家一下子失去主心骨,人人惶骇,不知所为。
危急时刻,兰夫人站出来,先是通过皇太后的关系,给丈夫送去一封信,楼温回信,表示自己还很安全,楼硬虽在监中,也没有受苦,全家人总算稍稍安心。
大将军另写一封信,命家中子孙年十五以上全都出城投军,营中自有将领安排他们,此举既是向朝廷表露忠心,也是安排一条退路。
“这些天你跑哪去了?大家都急坏了。”楼硕怒冲冲地问,虽然他的着急与这个弟弟并无多大关系。
“在洛阳周围游历一番,探访民情。”
楼硕皱眉,“你可真是悠闲,离家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来吧,都说你聪明,你给大家出个主意。”
“愚弟唯诸兄马首是瞻。”楼础推脱道。
楼硕也不是真心请弟弟出主意,嗯了一声,回到人群中间,继续道:“是走是留,大家各抒己见,刚才轮到谁了?”
“当然是走,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一个兄弟马上发表意见,等众人目光汇集过来,补充道:“形势还不清楚吗?陛下名义上召大将军进宫宿卫,其实是在夺取大将军的兵权,每天都往军营里派驻新将领,再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也得不到保护。”
“对,并州、荆州、吴州都有咱家的人当官,不如前去投奔。”
“并州最好,沈牧守与楼家是多年至交,不至于落井下石。”
不是所有人都想逃离东都,“不能走,咱们走了,置大将军于何地?岂不是更令陛下对楼家生疑?”
“大将军写下亲笔信,让咱们出京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从军,立功表忠,不是让咱们逃之夭夭。”
“嘿,平时没见你跟大将军有多亲近,这时候倒比别人更了解大将军的心思了?”
对大将军的本意,两派人争吵不休,谁也不肯相让。
楼硕早已焦头烂额,恰好有人请他前去会面,楼础举起双臂,高声道:“吵架有什么用?想好再说。等我回来,你们给我一个准信儿。”
楼硕气哼哼地大步走出帐篷。
众人安静一会,一人道:“他当自己是谁啊?三哥他们不在,他就以为自己能当家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