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础大声道:“降世王欲平天下,何以拒见天下之士?”
笑声又起,外面那人却呵斥众人,命他们各回原来的位置。
徐础跳下马,见迎面走来一人,中等身材,微胖,四十岁上下,身穿甲衣,头上无盔,也是一顶青巾,上面画着的万字符比别人更多些,身后跟随五六人,有人手持火把,替他照路。
“在下洛阳书生徐础,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姓甘名招,秦州人士,现为降世军左路统领。”
两人互相打量几眼,甘招道:“先生果真是吴越王派来的?”
“嗯,眼下形势纷纭,吴越王派我来求和,一家人不打一家人,共同对外。”徐础猜到宁暴儿必然与秦州降世军不和,而且叛军之间不会有兵符一类的东西。
甘招露出喜色,果然没有追问,拱手道:“徐先生来得正是时候,请随我来。”
“有劳甘统领。”
走出没多久,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对面又来一伙人,个个握着出鞘之刀,当先一名又高又壮的汉子道:“宁暴儿派人来了?正好,让我砍一刀撒撒气。”
甘招上前,他的人围住徐础以为护卫。
“刘将军,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宁暴儿是自家人……”
“呸,有他那样的自家人吗?大家都去王号,就他一个不肯,还抢咱们的粮食,降世王原谅他,我也不肯。”
甘招拦住刘将军,小声劝说多时,刘将军终于大声道:“先饶他一条小命,说得不对,务必让我先砍。老子的刀今天还没发利市呢……”
甘招回来向徐础道:“先生别在意,一群粗人,不懂待客之道。”
“英雄不问出处,值此乱世,正需要胆大有力之人。”
甘招向几名随从笑道:“还是读书人会说话,咱们想成就大事,必须找一批读书人,吴越王已经走在前面了。”
一名随从道:“三叔,别总说‘吴越王’,当心惹麻烦。”
“顺嘴了。”
徐础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与十几名叛军士兵挤在一起,甘招自去向降世王通报。
有人分给徐础一块烤得半焦的肉,他也是饿了,拿在手里吃了一半。
这些人都是甘招的部下,谈论内容无非是哪里有粮、哪里有官兵,粮食要夺,官兵要躲,没人关心更长远的事情,只想着明天怎么才能吃饱。
徐础偶尔插话,很快打听明白,潼关还在官兵手中,降世军建了一批木筏,从上游过河,想要包围潼关,结果撞上造反的河工,一边打一边收编,离潼关反而越来越远。
至于甘招,原是秦州的一名地方小吏,因为平定不了本地叛乱,干脆加入降世军,颇受降世王薛六甲的器重。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甘招来找徐础,“先生随我来,降世王这就见你。”
镇里有一座衙门,降世王就住在公堂里,只点一支火把,影影绰绰照见一屋子的将士,徐础刚一进去就被人按倒,甚至没看清降世王的模样。
“宁暴儿派你来求和?”堂上有声音问道。
徐础拒绝屈服,挣扎站起,大声道:“对,只要降世王去掉王号,俯首称臣,吴越王愿意既往不咎,饶你们所有人一命。”
过去几个月的经历让徐础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恐吓比讲道理更有用。
只要对方肯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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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没认出对面一群人是官兵,还在前行,嘴里唠叨着别人的丈夫都已回家,自己的丈夫却没有踪影,家里公婆催促,自己不得不夜里出门……
徐础大声问道:“娘子可曾听说过‘吴越王’?”
“唉,原本都是泥腿子,不知发了什么疯,你称王,我也称王,你问哪个吴越王?”
“姓宁,叫宁暴儿。”
听到这个名字,妇人止步,“你们是秦州人?”
“不是秦州人,只是与吴越王宁暴儿有点交情。”
“不在,他不在这边,可能去别的地方打食了……”妇人转身要走。
不等徐础下令,三名士兵追上去,嘴里道:“娘子别走,我们见过一群人,没准其中有你的丈夫。”
妇人含糊应了两声,越走越快,终究体弱,没多久就被三人追上,借着月光,妇人认出他们是官兵,不由得大惊,“官爷饶命,我不是反贼,是被……是被迫入营的。”
“可你还能随便出营。呵呵,没什么说的,官兵就是来救百姓的,跟我们走吧。”
妇人往地上一坐,“我腿软,走不动……”
“没事,我们不要腿,有颗人头就够了。”
官兵抖一抖枪,妇人急忙站起,“我跟你们走,就是爬,也要远离反贼。”
徐础赶来,再次问道:“你说降世王占据营地,是真的吗?”
“真的,就在前面不远,叫临河镇什么的。”妇人见问话者年轻面善,向他凑近,尽量远离那些手持刀枪的官兵。
“你亲眼见到降世王了?”
“那倒没有,但是那些秦州人一到,所有人都不敢称王了,抢着去帐里磕头。”
看来妇人没在这件事上撒谎,徐础又问道:“吴越王宁暴儿呢?也去拜见降世王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但是宁大王离临河镇应该不远,听说前天他还屠了一座营地……”说起宁暴儿,妇人露出明显的胆怯,声音微微发颤。
“镇里有多少人?”
“几千?几万?进进出出的,说不准。官爷开恩,放我回营叫上父母、幼子,一块投奔官府。”
士兵们冷笑,都看向徐础,想看年轻的公子如何回答。
徐础当然不能就这样放人,也不能带着一群急于回头的士兵前去冒险,对向导说:“带她回应城,要活人,不要死人,交给周参军。”
“嗯。”向导应了一声。
“我今晚若不回营,父母得急死……”妇人还要求情。
徐础无法回答,干脆不答,要过缰绳,取出装有珠宝的小包裹,扔给向导,“说好的赏钱,带去给队正,告诉他,不必等我,回城去吧。”
士兵们无不惊讶,尤其是向导,“这个……我……队正说了,必须带公子安全回去。”
“不是你们抛弃我,是我自己选择独自前往敌营,有这位娘子给你们作证,队正不会不信。”
士兵们互相看看,一人道:“那公子小心些,我们就回去啦。”
徐础翻身上马。
士兵们催促妇人上路,妇人还要向公子再说几句,公子却已策马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