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情

谋断九州 冰临神下 3577 字 8个月前

沈耽点头,“没错,我姐夫周元宾已得命令,要去贺荣部示好,以后四弟见到他,自然明白我所言不虚。”

徐础没开口。

沈耽也沉默一会,突然问道:“四弟也曾体验过劝父之难,如你当时有机会动手……”

徐础长叹一声,不愿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三哥对我坦诚相见,这就够了。”

沈耽起身,神情既悲痛,又坚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天下至重,夺人情而成大事,我为拯救天下,甘愿做沈家罪人……”

沈耽有点语无伦次,自己也察觉到了,抬手擦拭眼眶,挤出一丝笑容,“我一向觉得与四弟志同道合,因此相识不久就结拜为兄弟,我之所以向四弟袒露内情,也是因为觉得唯有四弟能够理解。”

徐础拱手道:“弑君之臣敬拜弑父之子。”

“哈哈。”沈耽大笑,马上又换上悲痛之情,“心怀天下,就容不下别的东西,父子之恩、儿女之情,都要置之度外。”

“该当如此。”

两人都觉得心里舒畅许多,又能无话不说。

“是我劝说甘招推举宁抱关担任主帅。”徐础承认道。

“我知道,所以当时表示同意。我明白四弟的用意,以为义军不宜一家独大。事后想来,亏得有四弟此举,否则的话,宁抱关、甘招必然当场发难,五王分裂,主帅有何用处?我在反思自己的做法,错就错在只考虑自家的好处,却忘了对方会不会接受,对我的好处越明显,其实越无法实现。有得必有失,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提醒我这一点。”

“那我也该提前向三哥说一声。”

“那时咱们还有误解,不说是正常的。”沈耽不以为意,反而感激不尽,又道:“天成与降世军是两大害,两害不除,天下不定。”

“只是不宜操之过急。”

“四弟心事周密,我会见机行事,如果此战过后,薛六甲与宁抱关依然强大,那就再等一等,必须想办法让这二人因隙生恨、因恨生仇,打得不可开交,才好下手。至于甘招,庸碌之辈,不必特别在意。”

徐础点头,没提自己对甘招的真实看法。

两人越谈越深,徐础道:“天下必然一统,五国断无复兴之说,我在吴国称执政王,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还政于真龙。在我眼里,真龙一直是三哥。”

沈耽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四弟看得清楚,马维倒是一直坚信能够回到五国并立的时候。天下必然一统,但谁是真龙,还得再看,我有此心,却未必有此运。四弟的情义我心领了,但运数若在四弟一边,我不会逆天行事,我不求封疆一方,不求权倾一时,只求一位有德之君。”

两人互握对方手腕,真情流露,飘飘然如风举大鹏。

徐础告辞,终究没有透露谭无谓的计划,他相信,沈耽同样也有隐瞒。

得人心者得天下,徐础看穿了人心,却没有办法得到人心。

或许此战过后,大家都会变成游魂野鬼,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天下太平,什么人心是非,全是缕缕青烟,初时还有形态,升不了多高,就会泯然天地之间。

徐础看向来往的将士与马匹,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他从未觉得死亡如此之近,又如此可亲,它就像是严厉的闻人先生,平时不苟言笑,某一天某一刻,当他觉得时候已到,会突然向某一个学生透露心声,传授高深莫测的学问。

徐础对明日一战已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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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骑兵多半是七族子弟,将领们特意查问过,确认晋王沈耽真是晋国公之子,家世清白,祖上历任三朝高官,这才欣然前往,愿意接受晋王的统领,对谭无谓他们倒不怎么在意。

孟僧伦召集吴军诸将,向他们道:“五王合军,除了晋军以外,就数吴军骑兵最多,三千多人尽数在此,咱们绝不能给吴人丢脸,更不能让执政失望……”

徐础悄悄走进来的时候,孟僧伦正说得起劲儿,没看到执政的身影,又说了许多,总之是鼓励吴人奋勇作战,“欲报亡国之耻、灭族之仇,尽在此战!”

“尽在此战!”诸将齐呼,荆州人根本没被提及,这时也被感染,跟着大家一块叫喊。

“执政什么时候到的?”孟僧伦终于看到门口的徐础,急忙分开众人上前拜见。

将近三十名将领,在小帐篷里挤得满满当当,齐刷刷地行礼。

孟僧伦、宋星裁……徐础认得其中的每一个人,不仅能叫出名字,甚至能喊出对方的绰号。

相识不久,这些人却是吴军的根基,也是徐础自立的本钱。

“诸位不必多礼。”徐础突然生出一股不舍之意,这些人与大多数义军将士一样,因为官兵的节节败退而士气大振,怀着必胜之心,完全料不到这一战会有多么艰难。

如果谭无谓是对的,明天之后,许多人再也不能活着回来。

徐础还生出一股私心,这是他的将士,虽有种种缺点,但是极为忠诚,尤其是孟僧伦,忠诚得有些过头。

失去这些人,不知何时才能建起另一支可靠的队伍。

不舍与私心只存在了一瞬间,用不着别人劝说,徐础自己就能想明白:几股义军都到了生死关头,无论是诱敌的骑兵,还是五王营中的步兵,或者远处观战的降世军,皆无安全可言。

无论愿意与否,无论怎样躲藏,这场死战都是逃不掉的。

至于军队,如果一名王者念念不忘“可靠”二字,与占山为王的强盗头目有何区别?

“天成大军曾践踏石头城与夷陵城,如今该是吴、荆之士去东都还礼的时候了。”徐础激励道。

石头城、夷陵城从前分别是吴荆二州的都城,听到执政王此言,诸将呼叫得更加响亮。

徐础带来几十坛酒,先敬诸将,然后出帐遍赏兵卒。

开战前的热情越发高涨。

趁着大家兴奋不已,徐础将孟僧伦叫到一道,“谭将军治兵如何?”

徐础推荐谭无谓是在暗中进行,将士们都不知道,孟僧伦微一皱眉,“没什么特别的,才过来两天,看不出此人有何本事,就是那那柄长剑……有点可笑。”

徐础笑了笑,“谭将军如何分派诸军?”

“他说得很简单,让大家各自为战,管好自己部下的兵卒,先破围者得首功,如不能破围,被官兵追击,先跑到降世军营地的人亦是首功。”

徐础点头,“谭将军分派得当,你要严格遵照执行。”

“是,连执政也这么说,那我就带吴军快进快出,不与官兵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