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苦笑:“去,在鹿台准备薪火,准备祭天。”
费仲呆住,半晌:“用什么祭天?”
锋刃看看他:“我。”
费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帝,我们还有时间逃走!即使大帝不想逃走,大帝,你,你……你不必这样!”
锋刃淡淡:“我与朝歌共存亡,你走吧,我这里真的不需要你了。”
费仲愣了一会儿,外面杀声已近,费仲慢慢站起来:“那么,我替大帝准备薪火,大帝以国士待我,我年纪大了,不愿再被别人当奴隶使唤了。不管大帝去哪儿,我跟着大帝。”
锋刃点点头:“是我的错,亡国之君,即无面目去见先祖,也无面目苟延残喘,连累你们,连累所有臣民受苦,只得一死谢罪。”
惊弦不停呼叫素霓,素霓没有回应。文殊已经没收了素霓所有武器与通讯器材。
费仲直冲进她寝室:“大帝要自焚。”
惊弦忽然间双手颤抖:“拦住他!拦住他!不行,他现在不能死!”
费仲很沉静:“大军将败,大帝不肯逃,他不能落到敌军手中。如果你还有办法救大帝,请你尽快。”欠身而去。
惊弦狂叫着扑出去:“大帝!”
锋刃站在鹿台上,看着侍从忙碌着搬柴火。惊弦颤声:“大帝,为什么要这样?你可以成神的。你再等等,素霓会来带你走的!”
锋刃慢慢回身,微笑:“你乖乖回去等着,让素霓带你走。”笑容渐冷:“至于我,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我父亲,千年帝国,亡于我手。”
惊弦惊恐至极:“不不,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是帝国气运将尽,还是全球冷气团导致的灾荒,这不是人力能扭转的,你不要这样责怪自己。”
锋刃向费仲道:“带她走,关在宫中。”
宫人将挣扎哭叫的惊弦拖走,扔到寝宫,关上门。
惊弦嚎叫一声:“不!”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宫人吓得倒水拿药呼喊不迭。惊弦仍有意识,冷静冷静,过于激动的情绪会让线路过载,我仍然可以做点什么,一定可以做点什么!
锋刃可能真的永久地死亡,惊弦忽然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大帝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是的,她从没同任何人这样亲近过,不管她在锋刃心中是什么人,锋刃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啊!
惊弦将“锋刃大帝要自焚,救命!”这句话,群发了她通讯录上的所有人。
文殊骂声“卧槽!”立刻命令杨戬:“快,去把锋刃脑袋砍下来,可别让他自焚,他有一大票忠臣在系统里干活,造起反来可了不得!”
杨戬无奈地:“我不喜欢杀人。”
文殊点头:“嗯嗯,收到,快去吧。”
大量玉器,被倒在柴堆上。
皇室的,祭祀的。
费仲沉默地看着,这些就是帝国与天界通信用的工具,只要他们对着玉祈求,或者在玉上写字就能上达天庭,他深刻怀疑这些玉器也有监视功能。这些祭祀的礼器让九州大地以玉为贵,除了帝国祭祀与大帝,其它人拥有的,不过是以玉石模仿的饰品。烧了这些,从此人类帝国与天界就失去联系了。
锋刃站在那儿,微微驼着背,低着头,高大的身形忽然显得苍老而疲惫,败了,再无力挺胸抬头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点火。”
颤抖的手,点燃淋了油的柴,火光猛地冲天而起。
费仲双手颤抖:“大帝,火烧很痛啊,咱们可以选个痛快点的……”
锋刃忍不住笑了:“你逃走吧。”
锋刃再次回头,看一眼杀声四起的朝歌,我的城我的国,我的臣民,如今俱成敌人刀俎下随意蹂躏的鱼肉,我不但不配活着,也不配痛快点死。
他缓缓走进大火中,仿佛那只是一场普通的祭祀,那只是一条通向祭坛的普通石板路。
他走向永恒的寂静,再不痛再无人世纠葛再不需要忍痛放弃生命中最爱的人也没有背叛与欺骗。
痛,剧痛忽然间占据锋刃整个大脑,整个世界消失,只余剧痛。
烈火扭曲了锋刃的身影,模糊了锋刃流泪的面孔。
费仲看看熊熊烈火,他想冲到火中跟随他的帝王,可是,瞬间燎到脸上的火苗,痛得钻心。几次咬牙,终于跺跺脚,奴婢做不到啊!
我不行!我不敢!我怕痛!
泪流满面,抽刀横在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运力,双手却象有了独立意志,硬是抹不下去。
费仲大吼:“来人!帮我一把!把我脑袋砍下来给大帝殉葬。”
空气金光一闪,费仲忽觉脖子一凉,大地忽然离他远去。费仲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远的火光与鹿台,内心惊恐地问:“发生了什么?我这是灵魂飞升了吗?”
只听有人厉喝:“你手脚快点,这人头象是熟了……”
费仲想:“我没有熟啊……是大帝熟了吗?大帝……不要啊,不要就差这么一点,不要……”
整个天空,慢慢地黑下去,黑下去。
我的帝国我的城,我的万里江山,我的百万臣民……
繁华尽毁,烽火刀光,伏尸如山,血流成河……
多年以后,白骨上长出野花,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泪流满面,噩梦连连……
耳边忽然响起费仲那贱贱的声音:“大帝,大帝好睡,该醒来了。”
锋刃睁开眼,雪白的宫殿,连墙壁都温润如和田玉。锋刃内心骂一句脏话,闭上眼。
费仲轻声:“大帝,您醒了,要喝点东西不?”
锋刃再睁开眼,宫殿已经变成他幼年时侧殿模样,锋刃愣一会儿,苦笑:“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了?”
费仲大喜:“大帝,您终于醒了,下臣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锋刃无奈地:“你也来了?还是,我的幻觉?”
费仲笑道:“大帝自焚,我又怕痛又手软,正喊着谁来给我一刀呢,昭惠王就到了,救了你,顺手把我脑袋也砍下来,我就托大帝的福,也到这儿了。”我没抱错大腿啊!错一步我就成了俘虏奴隶,再在我跟着大帝成神了!
费仲退一步:“大帝,大家都等着你呢!”
锋刃慢慢站起来,墙壁淡去,空间扩大,小小寝宫变成神殿,神殿中央两位帝王,左右两排各十几人,都是帝国先祖。
冷笑声:“大家看看,这位就是亡国之君,绝我们祭祀烟火的人。”
:“善良仁慈不愿拿奴隶祭天的人,所以敌人拿他和他女人臣子的头去祭了天。”
“对兄弟仁厚,所以你兄弟跪着把宗庙献给敌人了。”
锋刃跪下:“我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只求一死。”
一块嘲笑声:“快去提交申请。”
一声怒吼:“够了!住口!”
锋刃抬头,呆住:“父亲!”
帝乙样貌一如生前,依旧是三十多岁的英俊中年,一脸悲悯看着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