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划过一抹明明白白的惊喜,“你的?”
我颔首笑而不语,将那铜牌拿起,用红丝络穿了,挂在他脖颈之上。
那铜牌滑入他衣襟,发出“叮”的一声轻吟。
善藏青丝,早结白头。
“好好当护身符带着,”我顺手帮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亦学他的语调,“若敢私自摘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话未说完,一双手已被他合在掌心,放在唇边吻了吻,“姑娘一片真心,岂敢相负。”
“我记得,冷姑娘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此番为何对市井传闻的闹鬼之事感兴趣?”
翌日,潘公子家的花厅里,他摇着玉骨扇颇有兴致地问我。
“这个……”我呷了口茶,有些语塞。
其实,我此番登门拜访,本就是个不太好意思的事儿。
我是来还弗朗机的。
当初湖匪劫花船之时,这宝贝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一命,却不幸随我一道落水,坠入了湖中。
后来,还是我央求箕水豹派了水性好的弟兄,在湖底足足打捞了两日,才把这宝贝捞了回来。
只是火器灌了水,自然是毁了。
彼时,我捧着变成一块铁坨坨的宝贝弗朗机,简直欲哭无泪,深觉对潘公子不起。
回到金陵后,我也曾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和小树鼓捣研究了多日,想要将它修好,却遗憾地以失败告终。
姑娘我深以为,以这支弗朗机举世无双的价值,我便是倾家荡产再将自己卖了,只怕都赔它不起,索性主动承认错误,争取个宽大处理。
当我一脸局促地将弗朗机交还到潘公子手上,垂了头准备挨骂之时,潘公子却云淡风轻地将其搁置一边,转眸吩咐下人看茶。
“它……坏了。”我只得实话实说。
“我知道。”潘公子望了我轻笑道,“它能救了姑娘一命,坏了也是值得的。”
“可是……”
见我依旧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潘公子明眸带笑地用扇柄轻敲我额头,“傻丫头,再贵的东西,哪有你重要。”
一句话说得我心中流过融融暖意,“总觉得对不住你嘛。”
潘公子只得反过来安慰我:“不过进了水而已,待我寻个西洋巧匠,理应能修好的。”
后来,潘公子果然费尽周折,找到随三保太监的船队来到大明的一位欧洲人,花费颇巨才将弗朗机修好,这是后话。
至于为何要对闹鬼之事感兴趣……我思忖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将我自己便是目击者,且险些变成受害者的事说出来。毕竟,我很难给自己中秋之夜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个合理解释。
他好看的凤眸中噙了世间最温柔的笑意:“是啊,我来娶你。”
我被这猝不及防的幸福撞在心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骤然红了一张脸,看他衣袂翩跹、发丝轻扬,向我款款而来,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离我越来越近……
却骤然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色!
我大惊,只觉那与我近在咫尺的眼眸如火焰般灼热,将我双眸烧得生疼。
我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去,却发现自己身后便是船舷,下面是湍急的江水,退无可退。
“别……别过来!”
我口中惊叫着,却觉脚下一滑,人已向滚滚的江水中仰去……
扑通!
板凳倒地的一声脆响,终于将我从美梦变噩梦的梦魇中惊醒,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仰倒在地,而是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落在了某人怀里。
头顶,那清糯的声音传来:“某姑娘信誓旦旦地说,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我不必操心。可方才若不是我正好赶来,你便要被油灯烧了半边头发去,还免不了跌一跤……这样照顾自己,如何让我不操心?”
我脸蓦地一红,低声狡辩道:“这不是想着事儿睡着了,又做了噩梦么。”
“梦见了什么?”
我老实回答:“梦见你了。”
某人唇角一扯:“梦见我算噩梦……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哪有哪有,不是的不是的!”我呵呵尬笑两声,伸手抚上他俊朗的侧脸,“我不待见谁,也不能不待见你呀。”
秦朗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盯了我,幽幽道:“你应该除了我,其他男人都不待见才行。”
“好好好,都不待见。”我哄孩子似的,从他怀里挣扎起来,“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今日跟着殿下忙了一天方闲下来,想到你昨夜受了惊吓,放心不下便来看看你。”
“哦……”真是幸福像花儿一样,恋爱的时光真美好。“我没事的。”摆出一脸傲娇豪迈状,“姑娘我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区区一个女鬼,还不至于吓着我。”何况,还有你在我身边么。
想到他忙碌一天还要穿过大半个金陵来看我,我起身将他按在椅子上,十分体贴地绕到身后替他捏肩,“昨夜那红衣女子的案子,可查到什么线索?”
他闻言轻笑道,“其实呢,查案子主要是应天府的工作。不过据我所知,应天府的捕快搜查了红衣女子出没一带,又发现了一具男尸。”
“男尸?”我正捏肩的双手一僵,“死因是?”
“从死状上看,应是被那发狂的红衣女一口咬在脖颈上,血流过多而死。”他抚慰地拍了拍我的手,“且已验明正身,死者是金陵城惠安坊的一名书生。”
这就有些古怪了:昨晚我们所在的地方,也算是人迹罕至,一个文弱书生,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堪堪撞上女鬼,被一口咬死了?
这也太悲催了。
对于这个悲催书生的出现,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将他放下,重新思忖绿绮和红箩之事。
从今日在簪花馆得知的消息来看,中秋之夜,红箩姑娘本应与绿绮一起在花船上弹唱献艺,临上船却不见了踪影。老鸨遍寻她不着,便去问跟她关系颇好的绿绮姑娘,而绿绮姑娘应是知道红箩的行踪却不愿透露,惹得老鸨不快,招致了一通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