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我们做清倌人亦有规矩,陪了什么客人是不能往外乱说的。”柳莺说着,冲我又是眼神一勾,“不过既是公子问起,我也不好不说。那日宴饮做东的,可不就是你们应天府尹家的衙内薛公子。”
这下,轮到李雷尴尬了:“衙内公子……好,还有呢?”
“当时是个小宴,不过三个男客,除了薛公子,还有一个陪客的黄公子,也是在我们簪花馆常来常往的熟人,至于另一个被请的主客……”柳莺捏着帕子想了想,“眼生的很,我是头一回见。”
“哦,这个眼生的,长什么样子?”
“他吧,看起来三十半的年纪,白面有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贵气,一看就不似寻常人家的男子。”柳莺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竟挂上了几分暧昧的绯红,“不过,那位贵客拘谨得很,一看就不是常来风月之地的人。”
三十五岁上下,白面有须,贵气……我询问地望了李雷一眼,见他兀自摇了摇头,表示一时也想不出此人是谁。
“回去问问你们衙内公子,不就清楚了?”
好容易摆脱了柳莺姑娘的暧昧纠缠,走在秦淮河畔的路上,我好意提点李雷。
“我们这位衙内公子……”李雷满脸嫌弃的表情,很好地说明了他对这位衙内公子的态度,“我试试看吧。”
说到这位应天府尹家的衙内,不禁令我想起,之前青璃的案子,也曾有他的“友情出演”,在元宵节的灯会上跟青璃合作演了一出好戏,成功骗得了胖子的玉佩。
这位衙内薛公子,是二皇子的走狗无疑。
这一联想,令我心中平添了几分不安。
曾答应了某人不再往秦淮河去,如今却一趟两趟跑得熟络,簪花馆的柳莺姑娘都把我当了熟客。
这要让小性儿的某人知道了……
姑娘我自从想起这茬,便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后背一阵发凉,脚步也越来越快。
最后,在李雷有些诧异的目光下,我几乎是一溜小跑地撤离了秦淮河。
只怕又要挨某人的骂了。
回到家中的姑娘我,对着一盏烛火出神。只是……
臭狼,你倒是现身来骂我一顿也好啊……
我心中涌起无比的失落和纠结。
“听说了么,又一个女鬼!”
“我的妈呀!谁呀?”
“新任漕运总督罗东阳家的五姨太!还把罗东阳给生生吓死了!”
两日后清晨,我和小树坐在张记烧饼铺里吃蟹壳黄的时候,发觉“罗家发狂的五姨娘”俨然已经上了金陵热搜榜第一。
“哎呦,罗大人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还真让您说着了,我听说,真就是这位罗大人自己造下的孽……”
听闻此言,我和小树对视一眼,扔下烧饼佯装八卦地凑了上去。
“这位犯了邪祟的五姨太婉晴,她爹原本与罗东阳乃是同窗好友,婉晴小时候还认过罗东阳做干爹!”
“哦!”众人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熟料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罗东阳极不是东西,眼见干女儿婉晴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一般的妙人儿,他竟起了色心!但人家爹在那摆着,他自然不敢下手。”
“那他如何得逞的呢?”小树不禁插了一句。
“后来,三千营贪墨军饷的案子一出,罗东阳终寻着个机会,举报了婉晴她爹也牵涉其中,结果她爹被革职流放,婉晴姑娘便没入了教坊司。此时,罗东阳再做好人将婉晴赎出带回了罗府……你们想想,一个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还由得她不从?”
“出卖朋友,霸占干女儿,这罗东阳简直禽兽不如!”
听着吃瓜群众一片愤慨之声,我眼珠一轮,插嘴问道:“罗东阳的确禽兽不假,但那婉晴怎么就变了女鬼呢?”
“这可就是段骇人的辛密了。”不等方才那“知情人士”开口,另一个闲汉模样的人放下手里的烧饼一招手,示意吃瓜群众们聚拢了些,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门:
“我有个朋友,是城南长生寺里的和尚,我听他说,他们寺里原本供着一座长生塔。
那塔是前朝之物,明面上说是为皇室祈福长生之用,其实,只有寺里的和尚知道,那塔下埋着的,都是前朝皇宫里冤死枉死的嫔妃宫女之类,怕她们的鬼魂犯邪作乱,故而建了座塔在上面镇着。谁知不久之前的一个雷雨之夜,这塔……竟突然倒了!”
此语一出,众人皆一声惊叹。
“塔一倒,可想而知,塔下的冤魂恶鬼就被放了出来。我那和尚朋友说,自塔倒之后,夜晚常能见到飘浮在四周的绿莹莹鬼火,还有女子凄厉的笑声和哭泣呻吟声……”
他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令吃瓜群众齐齐打了个冷颤,便有个惶恐声音问道:“你这么一说,那些发了狂的女子,确是被邪祟附体无疑了?”
“切,那还用说,不然好端端的女子怎么就突然变得鬼怪一般?”闲汉环视四周噤若寒蝉的人,又宽慰似的补充道,“我那和尚朋友说了,这些冤魂恶鬼都是死去的女子所化,只找那些怨气深重的女子附体,男子无碍。”
说着,这闲汉懒懒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开玩笑似的对众人道:“奉劝各位兄弟,抚慰好自家婆娘小妾相好的,别让她们生了怨气,否则……嘿嘿。”
见闲汉起身出门,我便也悄然跟到了门口,眼见闲汉和方才的“知情人士”前后脚走了出去,二人隐秘地对望一眼,又一先一后往同一方向走去。
我便暗暗认真记了二人模样,打发小树去书院,自己则转身向潘公子府邸方向走去。
“岳川么……”潘公子摇着扇子凝神想了想,“确是被人告倒的。”
“哦?”看来这市井流言还真有几分可信度,“那他是被谁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