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平泰见他应了声,大步行过来,重重拍他肩膀,说道:“梅家的男儿,果然不错!”见梅远尘前,他已见过了易麒麟,是以此间诸事,他皆已知晓。知晓遣人去黎民王府求援是他的主意;知晓先于自己驰援宿州的四千五百骑卒是他从安咸驻地军营借来;知晓他引着一千轻骑,狂奔两千四百里深入敌境七百里烧了这二十万大军的口粮。今日战时,沙陀数万军欲从侧包夹自己的铁甲军,是他撒石灰阻住了敌军包夹的攻势。心中对他,实在十分欣赏。而梅思源就更不消说了,乃是允文允武的治世能吏,大华境内谁人不服?
“梅公子,我大哥的二子,诸葛星辰亦在都城华子监求学,你当认识他?”诸葛平泰面带微笑道。
听说了诸葛星辰,梅远尘勉强一笑,回道:“星辰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他若能离京,必定也会从戎杀敌,所为一定比我好十倍不止!”
“哈哈!好男儿!”诸葛平泰大笑,“大华有你们这些后辈,定然乾坤扭转,气吞宇内!”笑声稍歇,他突然问道:“你以为,烧了沙陀大军的粮草,赤赫丹知了消息会如何?”
“二择一尔!”梅远尘答道。
诸葛平泰郑声道:“说!”
“其一,撤兵返回沙陀。此乃你我所望者。”梅远尘舒了口气,再道:“其二,再不作他顾,引兵猛袭宿州,以战养战!”
诸葛平泰仰着头,重重叹道:“不错。若赤赫丹选择攻城,而短时再无援军赶来,便是你我皆战死于此,也决计挡不住了!”破釜沉舟,没有退路的将兵,战力往往会突然大增。沙陀军战力本就不弱,若非千里远来,又遇上连绵大雨,一路行军受阻,宿州定然已被攻陷多时了。
梅远尘心中早有打算,听得诸葛平泰意志有些消沉,乃正色言道:“诸葛将军,你且安心备守。晚辈一定竭力,让赤赫丹大军放弃攻城为营之念!”
诸葛平泰见他言语坚定,神色决然,想了想,惊道:“你想去夜闯沙陀大营,杀了赤赫丹?”
刀枪无眼,水火无情。
刀枪之为恶,乃人道之恶;水火之为恶,乃天道之恶。
世人往往不知,“刀枪无眼”之说便是源自军营。战场之上,执锐者万千,杀至酣处,人又往往理智渐失,敌我不分。试想,立于万人之间,与数千人对敌,箭矢如雨般袭来,短刀长枪挟身,便是你有万般的能耐,亦难以久继。湛虚、湛空初涉战事杀敌心切,二人自恃力强孤身深入敌阵,不想被团团困住。他们的几个弟子见师父无法脱身,急忙冲上去救,结果可想而知。
此刻右偏营简易的灵堂中,灯盏摇曳,白绫轻飘,湛虚、止消、止沐、止治、止游、止汲六人身披白布,并列躺在正中。真武观一众道士盘膝坐地,诵着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除了小仙口战死的止泽,以及伤重无法起身的湛空、止淳、止淀,余下的十四名真武门人皆在此间,为六人超度。梅远尘在灵堂最末,伏首跪地。“湛虚师兄和六位师侄,原本和此战事半点瓜葛也没有。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怎会丢了性命躺在此间?”想及此,他的心犹如千刀在剜。
百遍往生咒诵毕,灵堂骤静,只听得到梅远尘呜咽啜泣的声音。
湛通起身,行到梅远尘身前,谓他道:“小师弟,起来罢!”
“师兄,我我不能。”梅远尘哭声不止,断断续续说道。
湛通叹了叹气,重重说道:“湛虚师兄及五位师侄逝去,你伤心则可,自责却大可不必!”
“湛虚师兄及止泽他们,皆是因我而死,我我实在是百死莫赎!实在实在是罪孽深重!我真真对他们不起!对不起掌门师兄!对不起!对不起!都怨我!”梅远尘越说心越痛,声音已嘶哑,不停“砰!砰!砰!”地以头抢地。双手成拳按在地上,十指已被掌力挤得发紫。
湛成、湛觉早察觉此间异常,也已行了过来。湛成伸手蓄力去拉梅远尘,却发现拉他不动,乃知他一身内功竟比自己高出甚多。
“他们绝非因你而死,小师弟,起来罢!”湛成不再强力去拉,清声劝道。见梅远尘并不答话,接着道:“你入师门尚浅,于道门要义只怕知之有限,今日师兄托大,便与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