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沈骥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从大门内走出仆役打扮的人,两人一看,正是先前答应进去通禀的门房。
“两位,会长请你们进去说话!”
那门房颇为和善,向两人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沈栾二人倒也知道自己的师叔正是哈尔滨武术总会的会长,姓洛名海川,当即也是躬身道谢,随着门房引路走了进去。
这座宅子古色古香,进门便是一处小庭院,再往内又是一方巨大的影壁,将内外两座庭院隔了开来,让人看不到内里的景象。
影壁之上,中间位置龙飞凤舞书着一个鲜红的武字,让人一看之下精神为之一振。
绕过影壁,内里的景象又是一变,竟是一块空旷的空地,地面铺陈着青砖厚石,两旁还整齐摆放着兵器架,往上一看,十八般兵器样样在列。
却是一块练武场。
“会长,两位贵客到了!”
门房当先向练武场中央身着灰白长衫,负手背立众人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又将沈骥栾挺两人引荐上前。
沈骥与栾挺看着这人,心道这便是师叔,于是齐齐走上前去,正巧那中年人转过身来,却是个蓄着三分长须,面容儒雅之人。
这正是哈尔滨武术总会的会长,八卦门门主,柳泉师弟,也是两人的师叔,洛海川。
但洛海川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若不是门房切实叫出会长二字,沈栾二人只怕会误以为这是哪里的教书先生。
“洛师叔!”
两人齐齐行礼,就听洛海川淡笑道:“别忙,这声师叔先不急叫。”
沈骥与栾挺一怔,二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出对方眼中疑惑。
洛海川却是不慌不忙,先挥手让那门房退下,才面色一肃,气势凛然道:“何为八卦?”
沈骥神情一凛,心知这是师叔要考校二人,面容一正,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者乃四正四隅!”
“四正:北、南、东、西;四隅:西北、西南、东北、东南,也为八门,即开、休、生、杜、景、惊、伤、死!”
说着,他身形一展,脚下走游龙之态,却不动掌,只以步法为引,继续道:“每一门为八步,每一步演一拳,八门八步,合共八八六十四掌!”
他身走游龙,每一步踏出便是其中一个方位,与总纲所述分毫不差,一套走下来端得是潇洒至极,可见其尽得当中真髓。
沈骥背诵的乃是八卦掌总纲,如今武林中八卦掌流传极广,但大多只是只知皮毛不知其精髓,而像沈骥这样能够以总纲配上步法演练的少之又少。
一套走完,沈骥回归原地,面上却有着惋惜,道:“可惜我只从师父那里将每个方位习了四掌,只是一半而已。”
“不错,不错!”
洛海川的面色缓和了些,微笑着捋着长须点头不止,却又问道:“师兄可有信物?”
此言一出,沈骥与栾挺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沈骥将背后包袱里的东西取出,乃是一柄形如两弯月牙交叉的兵器。
这是八卦掌的独门兵器,唤作子午鸳鸯钺,原是一雄一雌两柄,乃是两人师父常年带在身边之物,但从沈骥的包袱里取出却只是一柄。
一见此物,洛海川的神情明显一愣,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良久方才叹息一声,“师兄,咱们两个许久没见了。”
说着,他右手往背后一探,再出现在两人眼前时,手里竟拿着同样的一柄子午鸳鸯钺,与沈骥手中的一对,正好是左右对称的一对。
对上了!
子午鸳鸯钺本为一对,柳泉留给两人其中一支,正是寻找师叔的最大凭证,也是证明两人身份的物证,此时洛海川拿出另外一柄鸳鸯钺,自然便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确认,站在面前的正是他们千辛万苦要找的师叔。
沈骥与栾挺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间都露出一丝欣喜,顿觉这些天的劳苦折磨,都不算什么了。
“师兄他差你二人前来,可有什么交代?”
气氛压抑得可怕,有人小心翼翼地撇着秃三子,唯恐此时触了他霉头,有人则双眼放光看着栾挺,心中高呼今天有救了!
只有沈骥,他垂着头不住叹气。
秃三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牢牢盯着栾挺看,半晌,他突然躬下身来,软垂的两条手臂支在地上。
“嘿呀!”
咆哮声中,又听咔吧连响,秃三子身子一屈一扭,竟然自己将两条脱了臼的手臂给接了回去。
活动了一下手臂,秃三子伸出粗大的手指,在栾挺跟前点了三点,口中笑道:“好小子,你不错,比你那师哥有种。”
“哼!”
栾挺横眉冷哼,喝道:“三掌已经接完,那现在怎么说?”
“哈哈哈!”
秃三子仰天狂笑,神情间竟不见半点懊丧之意,大拇指往自己鼻子跟前一冲,傲然道:“老子是三掌震关东,说话当然算数。”
话锋突然一转,狞笑道:“说了打三掌,你才接了老子一掌,刚才那两掌是你师哥接的,跟你可没关系。现在还有两掌,咱们再来打过!”
他心下却是转着主意,好歹这才只是一掌而已,不若再多与他过两招,再确定一下也是好的。
“好无耻!”
他这话气得栾挺根根头发直欲倒竖起来,三掌接完又三掌,这死光头是存心挑事!
正在气头上,师父的话也忘了,师哥在身后的急叫也不听了,他拳掌猛然互碰,怒极而道:“好好好,小爷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这才对!”
秃三子哈哈大笑,单脚在地上重重一跺,就要踏步冲掌,突然,就听人群外围传来惊呼:
“日……日本人,不好了,日本人来了!”
这一叫非同小哥,当场无论众多难民还是一众马匪俱都齐齐变了脸色。
“老大,真是日本人,看人数还不少!”
马匪中有人看得真切,急忙凑着秃三子跟前焦急说道。
秃三子一听,身形顿止,面色也有些难看。
“老大,咱们还是快撤吧,日本人,咱惹不起……”
跟前那马匪急了,连声催促。
“哼!”
秃三子冷哼一声,又瞪了栾挺与沈骥一眼,寒声道:“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天算是走了狗屎运,咱们走!”
他说罢将手一招,早有兄弟牵来马匹,秃三子纵身一跃,马鞭再一挥,呼啸之间,二三十马匪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通来去如风,可惜马匪虽退,日本人三字却也让难民们心底又压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快……快跑,快逃命啊!”
有人在人群中急声大喊,众难民这才像是突然回过了神来,一时间连向沈骥与栾挺二人道谢的功夫也没有,聚在一起的难民顿时呼啦一下作鸟兽四散,片刻间竟已各自连滚带爬去得远了。
栾挺面色微沉,指着仓惶逃窜的众人,向沈骥问道:“师哥,你拼命去救的就是这些人?”
沈骥的伤势被他自己压下不少,听到栾挺的话不由凄然一笑。
“师弟,乱世人命如草芥,大家伙都是为了活命,这也没什么。”
沈骥转头,却见先前劝他的老者还坐在树下没有动,他蹲下身来,温声道:“老爹,他们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我?”
那老者苦笑,摇了摇头道:“老了,跑不动了,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