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大脚步踉跄，却仍然面带微笑，胸前鲜血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襟。

众人大惊上前，扶住雷老大，只见雷老大面如淡金，嘴角也沁出血来，缓缓倒了下去。

“爹，爹……”

雷英扑在了他的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但雷老大的眼帘已经缓缓合拢，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雷老大突然自尽，这让万沉山也是大感意外，愣在原地，半晌无言。

雷家人已经哭做一团，沈骥单膝跪地，手扶着雷老大的头，眼泪已夺眶而出，却拼命咬牙忍住，缓缓抬头，看向万沉山。

他的双目，一片血红。

雷老大明知这些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抓走，他也不愿再次成为阶下囚，更不愿雷家庄和沈骥等人牵扯进来。

或许在这个时候，自尽是他唯一的选择。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烟消云散。

万沉山的身体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发抖，他看着雷老大的尸身就在自己面前不远的地方，手中的枪缓缓垂下。

“雷师兄，你果然是一条好汉，你说跟我回去，就真的跟我回去了，你说不牵累家人，就真的不牵累家人。”

万沉山喃喃自语，忽然转身，大步而去。

“所有人给我听着，雷傲天越狱，已畏罪自杀，此事与雷家庄无关，劫狱者也已被击杀，尸身顺江飘走，身份不明！”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众警察面面相觑，屁也不敢放一个，纷纷随着万沉山，像是一群打了败仗的溃军，耷拉着脑袋匆匆逃走。

栾挺也呆住了，他缓缓放开了郭局长，抢步上前，却只是站在了沈骥的背后，默然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众人的恸哭之声渐渐收止，雷二爷忽然嗷嗷怪叫着跳将起来，抄起大刀就要去拼命。

但他回身之际，却见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万沉山和那数十个警察，早已走了。

“万沉山，我干你娘！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丢到这江里喂王八！”

黑夜中，这一声泣血的狂吼，远远的传了出去。

万沉山刚刚离船登岸，身躯不自觉的一顿，回身看向江心小岛，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万队长，咱们真的就这么放过了雷家庄？”

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开口问道。

“雷傲天已死，今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雷家庄。”万沉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道。

“可是日本人那里……”

万沉山眼中寒光闪过，啪的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现在的哈尔滨，还没轮到日本人说了算，谁如果胆敢给我走漏风声，让我知道了，这就是下场！”

他忽然足下运力，一脚踏出，竟将江岸的一块石头台阶，踏得粉碎！

众人见他动了真怒，谁也不敢再言语，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想：万队长一直在和雷家庄作对，怎么雷老大真的死了，他反而看起来又不太高兴呢？

万沉山阴沉着脸，竟不顾郭局长，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黑夜中，沉寂的江面忽然传来了一声轮船的汽笛声，悠远绵长，划破夜空。

像是在为死去的英雄，发出悲愤的咆哮，不平的哀歌。

……

洛府，后宅。

洛楚容独自依靠在窗栏，仰望夜空，怔怔出神。

刚刚那声汽笛响，洛楚容也听到了。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冥冥中仿佛有些事，注定要发生。

无法躲避。

就像在镇武镖局，沈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陌生的不信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

一声叹息传来，洛楚容收敛了心神，望向了身后。

“小姐，还在为今天的事耿耿于心么？”

陈伯手中端着一盏热茶，出现在洛楚容的身后，面带慈祥和蔼的微笑。

洛楚容接过热茶，叹气道：“陈伯，你说我难道做错了么？”

陈伯一笑，道：“小姐，你没有错，你是为了八卦门，为了会长，也是……为了他们。”

“可是，我终究偷学了八卦掌的前三十二式，沈骥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我爹？”

“唉，小姐，会长走的太突然了，如果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八卦掌失传。何况沈骥无心功利，胸怀宽广，他就是知道了，也一定会理解小姐的良苦用心。不过……其实我倒是觉得，在他们两人之中，栾挺更为合适，他既有想法，又有野心，如果跟他联手，应该会更加有利于小姐行事，不知小姐为何选择了沈骥？”

洛楚容垂下头，看着手中茶盏里漂浮的几片嫩绿茶叶，脑海中却是缓缓浮现出了沈骥的影子。

她轻轻呷了一口清茶，才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栾挺生性好动，好斗，有做大事的野心。但，他却总是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相反，在沈骥的身上，我能找到很安心的那种安全感。”

陈伯默然片刻，说道：“的确如此，和沈骥做朋友，会让人很放心。最起码，那天夜里如果你是和栾挺切磋武功，他立刻就能察觉你的用意，而沈骥则不会，他会把自己的心剖开，全部摆在你面前。”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会长的独生女儿，是他的师妹，对于他而言，也是他的亲人，或者说，家人。”

“亲人，家人……”

洛楚容低喃，然后仰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