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宾钻进车里,回头的刹那,一行浑浊的老泪兀飘落在微凉的秋风中。望一眼孤单盘旋的落叶和远去的军车,心如同被秋霜所冻结凝固一般,阴冷而痛苦,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怅然袭上心头,转身已然泪流满面。
“这么动情?”詹莎莎穿着豹纹皮衣不知何时站在钱飞的后面,黑亮的高筒靴只露出前面的尖儿,秀发在风中凌乱着,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藏着深深的痛苦。
钱飞双手拍了一下肥脸,顺便抹去了冰凉的泪:“这么早来看我?”
“是看枫哥,你是借光的。”詹莎莎挽着钱飞的胳膊迟疑一下:“现在他怎么样?应该有所缓解了吧?”
“老样子,刚才龙队探视的时候表现不佳,梦魇模式,弄得我都快崩溃了!”钱飞叹息一下,两人沿着甬路向楚枫所在的黄色的小楼走去。
詹莎莎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爱情是一座坟墓,踏进去就无法自拔,男人如果都像枫哥这样就好了!”
“那世界上不知有多少神经分裂患者,还是理性点吧!”
“无情无义!”
“我情撼天地义薄云天,哪里无情无义?说好了用二十年换你三天梦魇的……”
“做了三个月噩梦,你当我是好人一个呀?”詹莎莎嗔怒地瞪一眼钱飞:“闲话少说,刚才舒小姐来电话说想见枫哥和你,有要事相商,怎么办?”
一提起舒妃,钱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两次至关重要的探险行动被她指挥得一塌糊涂,各种意外精彩纷呈,各种危险如影随形,每次都是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发生惊天逆转。天生不是“旺夫”的命,偏偏喜欢当家作主,还能好?
“告诉他,楚爷现在不想见他,以后她也甭想见到楚爷!”钱飞点燃一根烟哆嗦地猛吸两口:“还有,欠咱的钱立马支付了,老子不能当账要,从此后天各一方,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
说的跟苦大仇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搞了一场轰轰烈烈而无疾而终的恋爱呢。不过莎莎的心里一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再这么折腾下去估计谁都不会有下半生了。
“钱今天已经到账了,她就是告诉我这件事儿的,顺便说想要见枫哥。”
“多少银子?”钱飞掐灭烟蒂愣愣地看着女人问道。
“枫哥多少不知道。”
“我说的是我那份!”
“什么你的我的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你忘了怎么对灯发誓了?”
钱飞尴尬地苦笑一下:“还是看楚爷去吧!”
无尽的黑暗淹没了眼睛,惊天的爆炸撞破了耳膜,冲天碎石尘土阻滞了呼吸,想要怒吼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才发现骨断筋折,想要奋起反击却发现体内一片虚空!人面牛身的怪物踏碎了圆形祭坛,砸断了巨石柱的钢筋铁骨尾巴袭来,罡风强劲力势千钧,而空间穹顶上的巨石纷纷坠落,无情地砸在身体每一寸皮肉上!
时间停止。
楚枫看着自己的身体,血流如注,血肉模糊,身下血流成河!再看周围,自己竟然浸泡在血池之中,而钢筋铁骨的尾巴正在袭来,巨石柱子正在倾倒,穹顶正在坍塌,爆炸正在轰鸣,空气正在燃烧!
刀?陌刀?我的陌刀呢?
一道流光突然乍现,陌刀从黑暗空间尽头爆射过来直入手中,楚枫纵身鱼跃挥刀迎战——陌刀所过之处,一切都破碎成虚无。
再次挥刀劈向黑暗,一声巨响冲破耳际,地面被劈开一条裂隙,瞬间万道金光喷薄而出!
“雪儿?雪儿!”愤怒的吼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里,泣血的悲鸣让楚枫肝肠寸断,金光之中只看到一只纤手无情地被吞噬。弃刀去抓那只手,仅半个手指的距离,却永远再也无法触摸。
加了两层拇指粗细的钢筋铁格栅的落地窗上,被严密地贴着黑色不透光的玻璃纸,完全封闭的特殊病房内没有一丝光线,屋内除一张铁床之外甚至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除了铁床上被绑着的人。
阳光穿过医院走廊窗子的护栏,在地面上投下歪斜的影子,一个略显驼背的影子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萧瑟的秋景,耳边传来一阵屋内铁床被撼动的声音。龙宾转身盯着厚重的防盗门,眼睛有些湿润:“他怎么样?”
“龙队,就这样。”钱飞冲着房门努努嘴:“今儿是最轻的,估计做的梦差不了,您没来之前楚爷把大铁床弄得山响,就好像跟魔鬼打架抡大刀似的。”
“什么时候能安静下来?”龙宾咬了咬牙,严肃的神色里面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痛苦。三个月了,暴风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吗?他是一个硬汉啊!
钱飞摇摇头:“没有安静的时候,真要是安静下来更瘆的慌。”
“胡言乱语吗?”
“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我是一千年前的楚将军——就这一句话,能说一天,根本无法交流。”泪已经从眼角流下来,很咸涩也很无奈,钱飞委屈地擦一下眼睛:“院长说是受了强烈刺激所致,十万大山行动惊天地泣鬼神,以为两天半就能恢复呢,这都三个月了却越来越严重,中了邪魔似的,要不哪天我让当天师的媳妇给驱驱魔?”
“扯淡!”龙宾瞪一眼钱飞,又看一眼带着宽边眼镜的院长:“专家会诊结果怎么样?”
“报告首长,昨日又邀请几位国内知名的专家会诊一次,结果和上次一样,间歇性神经分裂症,怕光、怕水,怕声音,时常出现幻觉、幻听、幻视、幻想,形成原因是大脑神经遭到突然刺激……所致。”
龙宾摆手打断张院长的汇报:“治疗方案确定了吗?对了,一定要把药物损害降到最低,这是必须条件!”
“请首长放心,目前所采取的措施是以镇定安神为主,院里正在策划相关治疗方案,通过之后会送交您过目审定。”张院长扶了一下眼镜,心事重重地叹息一下:“病情很严重,院里也十分重视,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和办法,制定最合理、最科学的治疗方案,但不能保证痊愈。这样的病例并不罕见,痊愈的几率十分渺茫啊。”
龙宾微微点头,指了指门:“打开,我要看看。”
“首长,他有暴力倾向,现在还不能直接探视,只能从探视窗观察。”张院长打开观察窗格栅,向里面瞄了一眼:“您请。”
龙宾戴上军帽,深深地看一眼观察窗犹疑一下:“走吧,有时间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