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谈话的内容大致上可以猜到,只不过弥生不愿意动那脑子,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低头吃瓜,很不错,连着又吃了两块才撂下。宫婢服侍她漱口净手,突然听见太皇太后不经意的问了句,“那兔子是叱奴送你的?”
她心上一跳,回身问,“母亲怎么知道?”
太皇太后一面擦手一面道,“别瞧我一直在宫里,外面的事多少也有耳闻。你们从头到尾的经过我这里有本账,只不过不说,也说不得。”
弥生霎时涨红了脸,心道自己坐着太后的位置,真连她老人家的一半段数都没学到。如今被她戳破,自己除了难为情,也没别的可说了。
太皇太后叹息,良久才道,“当初若不是顾忌太多,也不会叫你们成了现在这样。叱奴嘴上不怨我,心里大约也恨着我,这长久以来都没上昭阳殿来过……我今日想同你说的,就是咱们大邺皇嗣的事儿。”
终于切入正题了,弥生抚膝跽坐下来,“妾听太皇太后教诲。”
她手里一串念珠慢慢捻着,心平气和道,“我坐在深宫中,每常有神宗皇帝当初的旧部来请示下,听着情形,百年治国委实艰难。那么点的孩子,立不了威,更没人服他。我也不怕同你说,若是九王哪天收拢手上权力,百年当真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也分得清轻重,我的意思是,与其这样拐上一道弯,不如让他禅位吧!大邺立国不久,祖一辈都是马背上厮杀出来的,他如今小小的年纪,怎么统领群臣呢!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只要我还活着,就要替神宗皇帝把持住基业。况且也是为百年着想,主动退位比被人赶下台的好。”她在她手上重重一压,“你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么?”
弥生噤住了声,脑子里也盘算掂量。这么下去的确不是办法,百年平息不了朝堂上的风云。他还太小,有个虎狼一样的阿叔,他身下的宝座是水上的浮萍,根本坐不安稳。
怎么办呢,太皇太后都说了,她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百年也好,夫子也好,他们是都她的子孙,她怎样安排都有道理。认真算来自己只是个外人,太皇太后同她说,很大一部分是通知性质的,不是商量,更不是征询。她若是不识眉眼高低,那才是自打嘴巴。
她退了一万步,俯首道是,“一切但凭母亲做主,我如今不指望别的,只求保住百年,便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
太皇太后点头,“这你放心,我必定要同九王商议。百年是先帝的血脉,我绝不容许他伤他分毫。”
似乎江山乾坤只在两个女人达成共识的瞬间就定了下来,然后一切按部就班,百年下退位诏书,追诏乐陵王入篡大统。羊皮卷上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再三表示谦让,再三的说自己愧对先皇嘱托,唯有请皇叔继位。皇叔垂拱九重,是众望所归。有皇叔治理方能兴国安邦,大邺才会国富民强。
弥生知道百年心有不甘,那洋洋洒洒几十字写得很是艰难。可是逼到了这份上,胳膊拧不过大腿,反抗不成只有屈服。
她母亲进宫探视她,坐在胡床上,满脸的喜兴,“太皇太后手段老辣,到底是动荡里走过来的人,万事皆在掌握中。我原本答应你夫子来瞧你的,因着年下事忙,总不能成行。昨日听说圣人下了诏书,宣九王登基称帝?我的细幺,你可算熬出头,要苦尽甘来了。”
弥生别过脸一哂,“他做皇帝,与我有什么相干?我越瞧他越觉得他坏,分明谋划了那么久,当真下旨给他,他却推让起来,矫情得没边!大年下的,把百年干晾在那里做筏子。多少人眼睛里都看得很明白,现在故作姿态,岂不是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