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在夜色下更浓,偶尔飞掠过漆黑的快影。大地沉静,还有秋色的乱风刮起。杜八指只穿了单薄的衣襟,将整片黝黑健壮的胸膛露在风里。在黑夜里,也闲不了心,于是举起一把虎刃,逆着风,挥展。虎刃将瑟瑟的枯叶碾碎了一地。所有人都束手在身后,感受着秋风的凉寒和从杜八指战舞中透出的压迫。虎刃狂挥、乱舞,既没有炫目的招式,也没有惹眼的花俏,简单直接,每一次挥舞,刃尖的呼啸把狂风也掩盖了。一段闪着红的烟霞蹿在天上,于是舞乱的虎刃立刻手下。堂内奔出几个仕女,为杜八指拭汗,为杜八指宽衣。杜八指裹在暗红色的长袍里,去了长庭。长庭闲置着两把摇椅,杜八指闭眼,沉坐在那里。长庭对于旁人实在是禁地,便是杜夫人想进去端茶送水,大多时候也是不行。所以众人只有杵着,在距长庭二十七步的木栏岸前等着。杜八指也在等,等一个人在其身旁坐下。这个人来了,风正凉。忍不住的,这人咳嗽;文弱,身体也一向不好,恐怕普普通通的凡人,弹动手指也能将其推倒,满院的人却都毕恭毕敬地在等着。等到这人开口,杜八指胸口的火就更难浇灭了。这人道。“何解风死了。”杜八指沉住的眼眸突然绽开,皱巴巴的脸上全是快意的笑。“姓吕的可还有什么打算?”这人道。“吕慕青手底折了人,自然要找寻新鲜血液补上。”“剑冥已经动身了。”杜八指的笑戛然,指尖杂乱地敲在椅托上,发出如蝗虫嗡鸣的焦虑声。“如此快就物色到了?”这人道。“杀得了何解风之人,岂非就是不二人选!他无名无姓,连师承出自都查不清,这般没有底细的人通常最险,也最利。”“在用人之际的吕慕青无论如何都会赌一把的。”杜八指锁了锁眉头,沉声道。“宋老对他又怎么看?”这个姓宋的人又感了寒,捂嘴咳嗽,撕心裂肺地,仿佛内脏随时就要由口中喷吐出来。许久,才喘着吁气,将身上月熊皮织的大袄裹得更紧。这人道。“是友,便如虎添翼;是敌,则芒刺在背。”杜八指跳了起来,囔道。“那吾就在吕慕青招揽他之前,让他归于吾的门下。”这人稍略摆手,道。“不急。”只两个字,已能让性急的杜八指留下脚步。这些年来,杜八指于其简直是言从计听,才致今时今日在墨雨堂的显赫。这人接着道。“切莫心底只留眼前之敌。大荒茫茫天下,一个吕慕青并不足惧。”杜八指坐下身,探头贴近,询。“那是什么留下宋老的心底?”这人道。“一个人,萧云乱。”杜八指讶异道。“夹马道,萧云乱!”大荒三百年来,江湖里最大的三股势力便是墨雨堂、引君坊、夹马道。如今墨雨堂渐渐有天下第一大帮的势头,即便四处八方都有暗涌,风头也能一时无两;而引君坊虽也有与之相匹敌的实力,怎奈到了世代更替之期,固然未有何动荡,此时此刻也无人扛旗;至于夹马道,则一向稍逊,皆因其庇佑的常是些农、工,既无财资、更缺人脉,确实鲜有人看得上。偏偏这人却一口咬定是夹马道的萧云乱,杜八指的眉头不由轻拧。杜八指道。“宋老的心里如何就留了一个萧云乱?”这人道。“宋某于杜公门下多年,算可有漏?”杜八指斩钉截铁地。“没……”突然一顿,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这人道。“有,梅花落。”“六天前,我才知,我输了一手萧云乱。”杜八指道。“这个人吾也曾听闻过,是连余殇寻来的,在文人的‘苏秦榜’里并未有,入夹马道也半年不足。”这人道。“羽翼未丰,已能教我棋差半招,怎能不留在心中!”“便让他去对付萧云乱吧。”杜八指犹疑着。“他肯去?”这人道。“他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