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谈判九龙山脚下一条蜿蜒至山前的土路前,放着两个木质的拒马,张勇和王二两个大头兵抱着侉刀,身体依靠在拒马上,眼睛半闭不挣的小憩着。他们俩从昨晚就一路急行军,从成都县跑到这华阳县,一夜没合眼又被派来守着下山的关隘,撑到现在实在受不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反正刘校尉刚刚来查过哨,先睡他一会再说。这王爷的女儿就是好呀,丢了都能叫上上万人找她。张勇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耳朵边痒痒,感觉好像是蚊子趴在上面,刚想用手掸开,耳边就想起了炸雷一样的声音,“刘校尉来啦!刘校尉来啦!”一声叫喊把张勇吓得睡意全无,赶紧把侉刀往腰间一别,“啪”站的笔直,一瞥眼,看到王二这小子还在那里傻睡着,一巴掌就招呼了上去。王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张勇笔直的站在旁边,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个干净,也赶紧来了一个标准的军姿,瞎着眼冲前面大喊:“刘校尉好!”“哈哈哈哈哈哈”俩人闻声睁开眼,哪儿他娘的有什么刘校尉,只有两个来换班的哨兵在地上笑的前仰后合。“哎呦哈哈哈,俩二傻子,哈哈哈!”“奶奶的!骗老子。”张勇挥起拳头就要锤这二人,“打住打住!上次你也吓我们一次,咱们一报还一报,扯平。”刚刚笑得前仰后合的孙五赶紧讨饶,“赶紧过来给老子换班,这一宿折腾。”张勇不耐烦的拉着王二就要走,孙五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指着张勇身后的山上,“那是什么!”“那是你大爷个头!还一次接着一次,唱华容道呢?有完没完了?”张勇只当孙五又是在打趣他,“山匪!”孙五也不搭茬,凝视着张勇后面的土路拐角处,张勇赶紧回头一看,还真有扑扑的尘土飞扬,拐角处冲出一批棕褐色枣红马,直奔他们哨卡冲来。这安逸单人单骑从山上下来,转过山脚,看到哨卡前面的张勇等人,赶紧冲他们招手,张勇可不认得安逸,只道是来了个愣头青的山匪,单人单骑冲卡,冲孙五、王二把手势一打“散开!”,安逸只顾快马向前,哪还看到山路上设置绊马索,胯下这匹枣红大马前蹄碰到绊马索,脚下吃力,一下子跪在地上,把马背上的安逸甩出去老远。“拿下!”早已准备好的张勇四人,一起上前,安逸没省过神来,就被四柄钢刀驾在脖子上,还不待安逸辩解,孙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塞进安逸嘴里,张勇拿过麻绳,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拉起来就往蜀王大帐那里押去。安逸心里甚是苦闷,刚在这匪巢里松了绑,这来到自己人这里二话不说又是一顿绑。也罢,反正绑起来也是去蜀王大帐,省的小爷走路了,索性身体一摊,也不出劲儿,任由张勇他们把安逸往大帐架去。安致远和知县竹取当然也在这儿,安老爷子那晚从县衙跟竹知县一起来到蜀王军中,也是一宿没合眼,“我说致远兄,年纪大的人可不比年轻人,你看你这两只眼睛红的,去帐里休息休息吧,我听赵将军说,已经找到了山匪的藏身处,下午之前,就能攻进去救出蜀王的千金和你家公子了。”旁边的竹取看着安致远一脸愁容,也安慰道:安致远叹了一口气,妻子在诞下安逸、安欣两兄妹时,就离世了,他一个人把两兄妹拉扯大,一直是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安逸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爱妻交代。想到这,安致远更加难受了,他抬起头看着九龙山口的方向,希望上天保佑,儿子能平安。“咦?那是?”安致远凝神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勇四人,“不用着急,咱们傍晚就能........”竹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突然发现旁边的安致远不动了,盯着前方,他顺着目光看去,呵!那张勇四人压着的不是安致远的大公子安逸还有谁?他赶紧拉着安致远三两步走上前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人放了!”竹取人未到,声先至。张勇是成都的府兵,并不认得竹取,还是孙五先认出了这位竹知县。“竹知县!禀报竹知县,我们抓到一个山匪,怀疑是奸细,正要给蜀王送去!”孙五一个抱拳,张勇等人也反应过来,也跟着向竹取行了个礼,但是手上却没有松绑的动作。按照大夏朝的规矩,知县是没有权力指挥府兵的,但是竹取本是七品县官,不过也不是这些个大头兵能比的,所以孙五认出了竹知县后,回答说“禀报竹知县”其实也就是个客套话,换句话说,竹取也没有权限听孙五等人的禀报。“逸儿”旁边的安致远一把抱住儿子,“哎呀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没受伤吧?”上下摸索着,看看儿子有没有少了什么“零件”,安逸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呜”的叫着,安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帮儿子拿掉嘴里的抹布,“快!带我去见蜀王!”中军大帐营中最大的一顶毡毛帐篷就是蜀王所在的中军大帐,帐顶上一杆青色镶着黄边的龙旗,被风吹得猎猎声响。大夏朝的龙旗分很多种颜色,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时可以插黄色镶金边的龙旗,其他的王爷只能是别的颜色镶黄边,颜色是当年太祖皇帝敕封天下,当时的各位王爷选定的,因此世世代代的蜀王龙旗都是青色镶黄边,大帐里分列两排长案,这是在开军事会议时,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使用的。正中间一个黄花梨木的龙纹花雕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案前坐着一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也是刻着一个“蜀”字,正襟危坐,气度逼人。此人正是大夏朝蜀王—高由弘!“启禀殿下,华阳知县求见,说是抓了一个山匪奸细!”帐外卫兵的声音响起,“进来!”蜀王虽然已经年俞五十,但是声音仍是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的感觉,充满磁性。张勇、孙五押着安逸,竹取带着安致远进了大帐,蜀王一看不是禀报说竹知县求见吗?怎么呼呼啦啦进来一屋子人,还没等高由弘疑惑,安逸率先开口,“王爷,我不是奸细,贵府千金高小姐还在山上,我来找王爷,有要事相商,事关紧急!”“的确,王爷,此人是本县富商安致远的公子安逸。”竹取指了指安致远,安致远重重的点点头。蜀王一听,从案子后面站了起来,对着张勇抬了抬手,“给他松绑,你们下去吧!”安逸脱开麻绳,赶忙从怀里掏出了高影疏的玉佩。蜀王从案后转过前来,接过安逸手中的玉佩一看,果然是自家的。连忙问道:“影疏她可还好?如何只有你一人下山?”“王爷放心,小姐一切安好!我这次下山前来,是想请王爷退兵的。”安逸朝着蜀王把手一拱,把山上的情况跟蜀王说了一通,然后说道:“王爷您请先退兵三十里,然后由我返回山上,接贵府小姐下山。”蜀王听罢,冷冷一笑,又转回到案子后面去,“呵呵,原来是山上下来的说客!”说着,反手一指安逸,“你听着,我高由弘此次率大军前来,第一是为民除害,剿除山匪,第二才是救我的女儿,本王率天兵荡涤匪寇,绝不会跟山匪谈条件,如果他们不愿意放人,那就等着引颈受戮吧!”安逸这才想起来石室里高影疏的话,“在我父王心里,这千万蜀川大地的子民安慰,可能要比他女儿重要吧。”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不过仔细想来,老蜀王连夜点起近两万大军,赶往这距离成都府几百里外的华阳县,只是全心全意为民除害,安逸肯定是不信的,毕竟血浓于水的亲情摆在这里。但是让他为了自己的女儿下令全军退兵三十里,这老高家流淌了四百余年的皇族血脉也是断断不会答应的。换做平时,安逸定会想法儿给蜀王找一个退兵理由,给个台阶下,毕竟是大夏皇族,面子总是要给的。但是不巧的是今天安逸早晨从醒过来就没闲着,智斗完林牧之,一刻都没闲着就打马下山,本就不熟悉山路的安逸在马背上颠的七荤八素,结果到了山下二话没说就被张勇几个哨兵给绑上了,这好不容易到了大帐,谁成想这高由弘还摆起了“王爷谱。”这时候就算是个泥人也冒起三分火气来。“王爷!请恕小民无理。”“敢问这九龙山还是不是大夏王土归化之内?是不是四川承宣布政司所辖范围?算不算蜀王您的封地之内?这山上的山匪还算不算大夏朝的百姓?他们现在是啸聚山林为盗为匪,但是试问哪一个还能吃的上饭的儿子,哪一个还能养得起家的丈夫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果您真的是一心一意为百姓做好每一件事,那现在就不会带着这两万大军,来围剿您曾经的百姓!”安逸这一串连珠炮,可谓是夹枪带棒伴着火气说出来的,先没把高由弘惊到,倒是把安致远吓得不清,一边的竹取更是没反应过来。竹取心说致远兄,这回我可真的帮不了你这宝贝公子了,这搞不好蜀王气火上来连我都一并迁怒了,想着,小碎步往后退了退,打算找个时机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现在巴不得上天能派下来个差役,大声的对他说:竹大人,县里有紧急公务,需要您马上去处理!安致远倒是没注意竹取的小动作,瞪大了眼睛盯着安逸,平时这闲逸的性格怎么还突然发起火来,还对着蜀王撒火。安老爷久经商场,自然待人接物、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是游刃有余,他很想插句话帮儿子打个圆场,但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是在指责本王治土无方了?”蜀王阴沉着脸,自然是没想到这毛头小子把自己呛了一脸。“王爷误会了,治理是否有方,绝不是哪个小民说了算的,王爷天潢贵胄也不是我这斗升小民可以指责的。而那漫山遍野的耕田,谷仓里堆满的稻米,还有那山头上放下屠刀重归于民的绿林好汉,自会将王爷的贤明传遍这川蜀大地。”安逸也是来解决问题,毕竟也不能凭一时火气把矛盾激化,更何况这山上几百条人命要是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化为乌有,这可是要余生都要活着罪责中了,他见蜀王没说话,赶忙接到,“王爷!五天,您给我五天时间,安逸把您女儿和这九龙山上的百姓,都给您带下来!”安逸说完话,便拱手低头,静立不动。他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高由弘让红差把他拉出去祭旗的喻令已经含在嘴里了。高由弘负手而立,转而又在高案后面来回踱步,突然伸出三根手指,盯着安逸,“就三天!”